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15 章 第 515 章
    獅子走得並不快,帶着幾分散漫,卻仍是在向蘭心靠近,場中空無一物,只有一獅一人,要讓獅子不注意到她實在難,而聽見東方永安的呼喊後,蘭心嘗試站起來,幾番均以失敗告終,四周諸人屏氣凝神,東方永安心急如焚。她飛快奔到蘭心後方看臺處,鼓勵她:“克服你的恐懼,別慌張,鎮定下來,再試試。”蘭心依言以手撐地,不過將身子撐離地面稍許,腳下便一拐,跌下去,甚至不如前幾次。最後她放棄地搖頭:“沒用的,我腳下發軟根本站不起來,就算能站起來又有什麼用?”這麼想的,不止她一個,東方蘇蘇過來,安慰地拍拍東方永安的肩,想必在她眼中蘭心已經是一個死人。東方永安回看了看臺一眼,妃嬪當中有人面露惋惜,有人冷漠、司空見慣,有人爲即將到來的血腥場面驚惶不安,唯一共同點,她們都認爲蘭心死定了,無一例外。

    桃夭夫人的嘆息飄來:“面對此等猛獸還讓人不要害怕,也太強人所難,再者站不站起來又有何用,站着死就能比躺着死少受些痛苦嗎?上天保佑,讓她的喉嚨一下子被咬斷吧,也免她受苦。”這話不是落井下石,反是真心的憐憫,她非是第一次陪皇帝來角鬥臺看戲,幸運者與不幸者都看過太多遍,那些一下子被咬斷喉嚨的反而幸運,若獅子起了戲耍心思,這裏拍一爪扯下一塊肉,那裏咬一口,慘叫聲能持續半日之久,那血啊流得滿場都是,怵目驚心,第一次見到的無有不暈厥者,這是她喜歡蠍池不喜歡獅子林的原因。進了這裏,沒人能從獅口*活下來。“放棄吧,她活不了。”這話卻是對東方永安說的,眼中一絲惻隱、一絲傷感、一絲勸慰。

    東方永安不加理會,一面在上方來回走動,呵斥獅子“走開”,一面繼續鼓勵蘭心:“你相信我,站起來,坐在地上容易激發它的攻擊性。你一定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勇敢一點,纔能有活下去的機會。”

    “嗤。”不知誰發出一聲嗤笑,陰陽怪氣道,“人之將死,還要騙她。哪兒來的機會?你給的?人家金花可不同意。”

    “你閉嘴。”東方永安回頭漫掃一眼,也不知掃到說話之人沒有,總歸是噤聲了。

    獅子愈發靠近,蘭心不住往後挪,凝視着她的動作,東方永安不住在心中祈禱她千萬不要在恐懼驅使下做出最危險的動作。下一瞬,就見蘭心爆發出最後的力量,豁然躍起,卻是轉身就往鐵柵門跑去,東方永安暗叫一聲不好。逃跑原是遇到危險最本能的動作,然而面對獅子卻是最危險的動作,因爲這即是將自己的恐懼、害怕傳達給它,告知它自己的弱小,從而激發它的狩獵本能,果然東方永安注意到那大傢伙四肢肌肉繃緊。

    蘭心命懸一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迅疾抽出身後侍衛的佩劍,丟下去,插在兩者間,阻住獅子的腳步,而後縱身躍下角鬥場。周圍響起一片驚呼聲,這下不光妃嬪們,連皇帝也驚愕地站起,三兩步衝到圍牆邊:“你瘋了!”驚怒交加。東方蘇蘇飛快跑回去,顧不得禮節,一把抓住皇帝手臂,顫聲道:“陛下,怎麼辦?讓,讓人下去救她們!”

    皇帝面色緊繃,回身擺手,兩名侍衛立即跑開,一名往場外,一名往看臺下方。也許是看臺上的驚呼與東方永安突然落下,分散了獅子的注意力,它露出些許猶疑。東方永安趁機拉回蘭心:“轉過身來,別背對着它!”蘭心手腳冰涼、渾身發顫,嘴脣哆嗦得說不出話,死死拽着東方永安的衣裙。東方永安將她護在身後,拔出劍,兩人沿着背後土牆緩緩往另一側移動:“別低頭,眼睛盯住它別移開。你越是不害怕,它就越是猶豫。”

    看着擋在自己身前並不高大的背影,蘭心一陣心酸,淚涌而出,她依然不覺得自己能從獅口逃生,但有她在,自己便彷彿生出力量,擡起頭看向不遠處那隻龐然大物。

    在兩人的注視下,大傢伙果然猶豫,跟隨她們的移動,轉動那壯實充滿力量的身軀,一雙銅鈴般的大眼冷冷盯着她們,東方永安知曉它正在評估她們的危險性。

    僵持沒有太久,獅子便嘗試靠近,東方永安立即揮舞手裏的劍,大聲呵斥:“走開!回你的地盤去,我們不是你的獵物!”同時拉拽蘭心,“站到我身邊來,靠着我,拉開你的裙襬,這樣會讓我們在它眼中變得更大。”

    話音落,獅子猛然撲過來,臺上尖叫聲起,掩蓋了皇帝的驚呼,場中東方永安在獅子撲過來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蘭心推開,自己也就勢一滾,避開獅子試探性的一擊,隨即拉着蘭心重新站起,繼續之前僵持的姿勢。一面不忘安慰蘭心:“別怕,它仍是試探,照我剛纔說的做。”

    “好,好我不怕,拉,拉開裙襬是嗎?”蘭心戰戰兢兢挪到她身側,拉開裙襬。東方永安一面凝視獅子,一毫不敢移開目光,一面扯下外袍纏繞在自己握劍的手臂上,而後張開雙臂。雙方仍舊在博弈,獅子進兩步又退一步。觀臺上諸人盡皆圍在牆邊,大氣也不敢出,他們已經忘記就在不久前蘭心在他們眼裏與死人無異,此刻,看着從來威風凜凜、兇猛無可匹敵的猛獸竟未像過去的每一次對到嘴邊的獵物發動攻擊,反而與她們僵持許久,無人不驚歎。此等場景太過不可思議,過去面對強壯的男人們,這隻皇帝的寶貝也不曾猶豫過,今日不過兩個看起來顯然跟強壯搭不上邊的女人怎麼反而猶豫了?難道她們運氣太好,連老天也在幫她們?

    他們不知只不過是東方永安受過野外生存訓練,知曉遭遇獅子該如何應對,但並非就沒有危險,僵持只不過是暫時的,一旦獅子確定她們能造成的威脅有限,就是她們的死期,在那之前,東方永安決不讓自己露怯。她挺直腰桿,張開手臂,讓自己在獅子眼中的影象更高大,更具威脅性。對面的大傢伙發出低沉的咆哮,開始不耐煩,這是危險信號,她心下也不免焦急起來,沒有救援,她們無法逃生,獅子很快就會明白她們不過是虛張聲勢,實則無路可退。

    就在這時,身後鐵柵門傳來響動,看來皇帝總算放棄了這場血腥戲碼。既有了退路,只需嚇住獅子一時,小心謹慎地退出去,這場危險便過去了。就在她欲提醒蘭心與來人面對獅子緩緩後退時,餘光瞥見蘭心與來者急切之中背朝獅子跑向鐵柵門,這下徹底暴露了弱點,獅子一陣怒嘯躍撲而來。

    這一撲勢必從背後咬住蘭心脖子,東方永安咬緊牙關,硬着頭皮迎上去,本能地擡起手臂護住自己腦袋,手臂上意料中一陣劇痛,劍哐噹一聲落地。隨即她整個人被提起來,眼前的大腦袋猛地甩動,褐色的鬃毛狂野地飛揚,被咬住的手臂鮮血淋漓,她像片破敗的葉子在風中顫抖。劇痛逐漸轉爲麻木,雖然在手臂上纏繞了外袍,但以獅子的咬合力,自己這隻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便在這時,嗖一聲,利箭破空的聲音,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獅子忽然鬆開它的血盆大口,仰天發出幾聲痛苦的咆哮,後退幾步,就是這一點空隙,看臺上箭雨落下,隔在兩者之間。釘入泥地的箭掀起燥黃塵土,又是砰砰砰幾聲,不斷釘入地面的箭將獅子逼得繼續後退,與此同時,鐵柵門內跑出的人趕忙將東方永安拖走。回頭一瞥,一支金翎箭正插在獅子左眼。

    她舒口氣,總算在這場驚心動魄的獅口逃生中活下來,又一次,活着。

    自那以後,有什麼變了,比如皇帝看她的眼神,少了幾分冷嘲熱諷與戲謔,比如鷹臺的婢女與僕從們,眼中的敬服更明顯,再比如皇帝的那些妃嬪,以桃夭夫人爲首對她少了許多敵意。桃夭夫人與東方蘇蘇被允許出入鷹臺,她們帶來其他人探傷的禮物,桃夭夫人甚至拉着她的手說:“這是宮裏所有姐妹的心意,每個人送了一份,千叮嚀萬囑咐叫我一定帶給你。她們說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她們打心眼裏欽佩。”末了紅着眼眶道,“我知你原先瞧不上我們,作爲後宮女子,我們不得不互相傾軋,但是,我們也不是隻會互相傾軋。我們知好歹,懂是非,是你告訴我們,原來真的可以有不一樣的活法;告訴我們,女子同樣可以那般堅韌頑強勇敢。話不多說,我讓人撤去了皇極宮中的蠍池。”她站起身向她一躬身,“這是我對你的敬意。”東方永安心中感慨,這樣的影響,她倒是沒想到。

    “蘭心受了驚嚇,過幾日才能回來伺候,你且寬心。”東方蘇蘇告知她最想知道的消息。去前,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東方永安讀懂了:好好養傷,緩圖後續。她回以一個安心的笑:我不急。

    不急也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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