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17 章 第 517 章
    “那我就直言了。一個月快要到頭,跟您打的賭我估摸贏不了,思來想去,在南陽的日子也不是那麼難過,您也沒虧待我,喫香喝辣,既然走不了,我何必跟自己過不去。俗話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雖不至於那般,但我到底也只是個普通人,得爲自己打算,不能死心眼當個豬頭,將您這南陽一把手得罪透了,我以後還怎麼混日子?”

    一席話聽得皇帝忍俊不禁,拿眼睛靜靜斜瞟着她。

    東方永安乾咳兩聲:“我說的是實話。”

    “從你嘴裏聽到,爲自己打算……”

    “我又不是聖人,專門捨己爲人、大公無私奉獻的?再者,就實說來,南陽、北辰本爲一體,你我何必分得那麼清楚。我也是受夠了北辰那羣只會窩裏斗的蠢傢伙,‘地獄之火’的威力您瞧見了,您有所不知,威力越大的,製作起來也越繁瑣,就北辰亂成一鍋粥,實在有礙發揮。我瞧南陽財力雄厚,比北辰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定能讓‘地獄之火’發揮出最大威力。哎,南陽也有一頭紮在技藝磨練中的狂人,比如煉丹師、造船師之類的吧?當能理解這種心情,‘地獄之火’於我就好像孩子,做母親的怎捨得限制它?”?

    苻宏烈似笑非笑:“我算是聽出來了,以後你若做了母親,多半是個敗兒的。所以說了這許多,你想如何?”

    “也不如何,‘地獄之火’與‘煙花’我都可以交出來,我想通了,由南陽還是北辰完成南北統一併無多大區別。但是北辰到底是我故土,我生於斯長於斯,怎能不念養育之恩?眼見不久的將來他們將陷於戰火,我於心何忍?所以,我有兩點要求,陛下若能答應,我那兩個好大兒就是您的了。”

    “說來聽聽。”

    “其一,不可濫用那倆,望陛下對北辰百姓亦懷體恤之心,他們終歸也會是您的子民。”苻宏烈點頭暗忖:這點不難。“其二,有戰爭便有死亡,而他們許多人都將因我而死,我畢竟是北辰人,即便不可避免悲劇的發生,仍想在那之前,多多爲他們祈福。聽聞千流城有座很是靈驗的寺廟叫隆福寺,還請陛下念我此心,允我去隆福寺住幾日。”

    來了,苻宏烈心中一亮,面上卻頗爲欣喜:“你當真如此想?真能放下北辰?以及,李明珏?”

    聽到李明珏三字,東方永安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簾:“緣分一事本就玄妙難求,我自與他相許從未平順過,想來我二人無緣,便罷了。不是有句話,‘天涯何處無芳草’?於女子也是適用的。”

    苻宏烈笑起來:“你倒是想得開。都這般說了,我若不答允,豈不是太不近人情?明日你收拾一下,後日便可去隆福寺,待個三日再回來,夠不夠?”

    東方永安麻雀啄食般點頭:“夠了夠了,謝陛下恩典。”

    看着她的歡喜,苻宏烈心頭別有一番滋味,那番話說得動情動性、合情合理。他多希望她沒有別的打算,那些都是肺腑之言。

    翌日簡單收拾過,東方永安便在惠枝陪同、兩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護衛下前往隆福寺,皇帝親自相送。寺院門口,皇帝替她放下帷帽上的輕紗,在她耳邊道:“這三日好好待着,好好祈福,別想有的沒的,也別做危險的事,三日後我來接你。此次回去,我允你自由,以後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皇帝看着她的目光變得複雜,“你只要許我三日,我許你一生一世,待你歸來,我會遣散宮裏所有妃嬪,從此只有你一個。有朝一日南陽北辰合二爲一,我的江山,與你共享,你說好不好?”

    未料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東方永安愣住,好半晌纔在他的催促下渾渾噩噩點頭,心中竟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在惠枝的攙扶下轉身,苻宏烈站在門口目送她入寺,輕煙般白紗下的身形纖細窈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句話驀地出現在腦海,此時的她從未有過的乖順,身上流淌出一種歲月靜好,他知道這一刻多難得,第一次她對他顯出了安靜柔順的樣子,不再渾身是刺、劍拔弩張,雖然只是不經意的,仍叫他心中涌起柔情與期待。也許她真的只是去祈福三日,以後會好好與他一起,他們會同心同德征服南北、攜手未來。一時,他覺得曾被他鄙夷的那種舉案齊眉的恬淡也不壞。

    回到宮中,苻宏烈徑去了寢宮,屏退左右,在內中坐了許久。他拉開牀邊的置物櫃,打開最底層,內中靜靜躺着兩張精巧的面具,一張是他的,一張則是東方永安在極樂場戴過的。索要那張面具時還被經無雙好一頓嘲諷,說他這般暗搓搓的好不悶騷,他都不知他是這樣騷氣的人。他一個眼神過去,經無雙就閉了嘴,訕訕嘟囔:這麼厲害怎不去瞪那隻鷹?看她不啄你!把人家放心上就去說嘛,不說人怎麼知道?悶騷!說?他記得那時他冷笑了句:是男人能動手幹嘛動嘴。

    他默然撫着那面具上的羽紋雕飾,經無雙說的沒錯,她是鷹,不是鶯、不是小雀兒,所以他希望這隻鷹能夠自願停留在他身邊,這是他只願給她的仁慈與溫柔。但若……他搖搖頭,仍不願走至那一步。

    祈福的第二日,從晌午開始,寺中的氣氛就變了,每道門口都站着好幾名面容肅穆的侍衛,東方永安所在的禪院牆下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院內亦有兩班侍衛輪流值守,從禪院往出口的每條道上都有十人一隊的巡查士兵不時走過,將寺廟守得水泄不通,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寺裏的僧人、沙彌亦受影響,來去皆是低眉垂首、腳步匆匆。上頭交代了,今日最是要緊,每個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若生了什麼變故,誰都擔待不起,尤其守在禪房外的,用上頭的話說就是:給老子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隻蒼蠅也別放過。是以禪房外的守衛們個個都將心絃繃得緊緊的,眼睛瞪得有銅鈴大。然而到了晚間,到底支撐不住,一兩個偷偷打起呵欠,不必說自是惹來領班一頓呵斥。

    “哎,兄弟,別那麼大火氣,小子們又不是鐵打的,守這麼久疲累也是人之常情,橫豎晚上纔是最要緊的時候。這人的心絃就跟弓弦是一樣的,得有松有緊纔不會崩斷,你要把他們崩斷了,到夜裏真出了事怎麼整?這會兒人多,哪個賊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時候撞咱們跟前?聽我的,放寬心,沒事,趁着用膳歇息歇息,養足精神,晚點來換咱的班。”

    領班疑惑道:“已經到換班時辰了?”

    這時禪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貴人的侍女抱着銅盆走出來:“我去打盆水,順便叫廚房快點,你們看好了。”

    她走後,領班撓撓頭:“原來真到了用飯時間,那好,就勞兄弟守着。”他瞥一眼已經在陰影處列好隊的換班士兵,“喫飽喝足的就是不一樣,看起來有精神頭多了。”說罷喝令禪房外的侍衛列隊換班。走時換班老兄在背後笑喊:“放心,沒事啊,好好喫,好好歇。”領班回頭給他比了個好兄弟的手勢。

    兩個時辰後再次換班,領班笑問之前那老兄:“內中可安穩?”

    老兄給他一個“一切如常”的手勢,下令列隊,去前拍拍他的肩:“交給你們了,夜裏任務重,還勞你們辛苦。”領班自是回一句:“應當的。”待他們走出院子,挺起胸膛,提高嗓音開始呵斥下屬,“接下來幾個時辰最爲要緊,都給我打起精神。”院子裏響亮亮一片“是”,牆下守着的人聽了,面露譏誚,搖搖頭,打個呵欠,隨即被突來的呵斥嚇一個哆嗦,立馬挺直身子。

    換班出來的隊伍領班喝道:“精神點,警惕點!敢讓一隻蒼蠅飛過去,以後你們就用蒼蠅下飯!”

    同樣響亮亮的“是”,領班這才滿意地帶着自己人走了。

    晚課過後寺廟整個安靜下來,院內也愈發靜謐,到子時,別說異常動靜,靜得連蒼蠅拍翅膀的聲音都能聽見。瞅一眼禪門透出來的光亮,領班也打了個呵欠,忍不住嘀咕:這貴人好精神,這會兒還不熄燈。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映在門窗上的燭火依舊跳動,領班大感詫異,心下生疑,跨上臺階,輕拍了拍門試探道:“姑姑,該勸主子歇下了。”無人應聲,再拍兩下,依舊毫無動靜,他心道不妙,擡腳踹開禪門,屋內陳設簡單,有幾人一覽無餘,只貴人的婢女趴在桌上,哪裏還見貴人的影子?

    “不好,人不見了!”隨着一聲驚呼,睡着的寺廟頓時鬨鬧起來。

    時間退回晚膳時分,換班出來的隊伍領班一路堆着笑臉,時而與站樁守衛的士兵調笑兩句,時而與路過的巡查隊打個招呼,帶着自己的隊伍,從容不迫出了寺廟。待到僻靜處,領頭的拿下鐵盔,從臉上起開一層皮,露出三分譏誚三分隨意的真容,瞧着隊伍中央一人,嬉笑道:“老大變小弟,讓我也做一回老大的老大嘿。”

    那人擡頭,一雙烏黑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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