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18 章 第 518 章
    十一人分作兩撥,一撥四散入街巷,轉眼消失在陰影處,只留月光空照街巷,餘下四人護衛東方永安前往約定處。此次出逃如此大費周折,其中一個原因便是要給貼身伺候的婢女惠枝留條後路,免得她受波及,但是另一人她卻希望能帶走,於是早前便讓人通知了東方蘇蘇會面時間、地點。時隔多年再次見到東方蘇蘇,自要帶她同歸北辰,待有一日,東方家三姐妹聚首東方舊宅,於列祖面前共上一炷香,纔算了卻她一樁心事。然而一行人在約定地等待將近一個時辰,仍是不見東方蘇蘇身影。

    “你們確定把消息帶到了?”他們的辦事能力原不需懷疑,東方永安心下焦急仍是忍不住問。無影攤手:“老大說的什麼話,我們辦事你還不放心?”

    “那爲何?”東方永安翹首以盼,本該是東方蘇蘇的來處依舊不見絲毫動靜,冷硬的石板路在月光下發出薄霜般銀亮的光,更顯空曠寂寥。“她怕是不會來了。”無影摩挲下巴,“聽宮裏人說,消息遞過去的時候,她並不熱情,反而有幾分冷淡。”東方永安默然不語,她知無影所說多半是對的,她想帶東方蘇蘇走,一來是望她歸家,二來是怕她因“東方永安”二姐的身份受牽連。可這兩點未必在東方蘇蘇的考量中,她從不是個樂於聽從安排的人,尤其安排來自於她,同時她又是個富於冒險精神的人,也許是孩提時的經歷,讓她在大事選擇上慣於劍走偏鋒。以她而今在南陽的處境,可知這些年她必是汲汲營營、沒少花費心思,好容易在南陽打開局面,會僅僅因爲她的意願、或是可能存在的牽連就放棄眼下所擁有的一切,跟她回北辰?

    “跟她回北辰?除了守着東方家的老宅,我還能剩下什麼?”廣舞宮中東方蘇蘇一人坐在銅鏡前凝視着銅鏡中如花似玉的容顏,嘴角一抹冷笑,“同是東方家的女兒,爲何我就一定要爲你拋下屬於我的一切?回到對我來說什麼也沒有了的北辰,從頭開始?”她從袖中摸出紙卷展開,癡癡望了許久最終在蠟燭上點燃,而後起身走到窗邊,倚上窗櫺,靜靜望着夜空中皎潔的月亮,心中暗道:你走吧,我與你終歸在不同的世界,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總有一日我東方蘇蘇自會昂頭挺胸走進東方家祖祠。月兒啊,請你照亮她北歸的路,東方永安,一路平安。

    約定地,東方永安面上的神情從焦急變得失落,腳下卻沒有動一動的意思。身後四人互視一眼,還是無影上前來勸道:“不能再耽擱了,隆福寺那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發現。咱們還要在天亮前過三環三水纔算得安全。您的二姐既留下,想必她自有考量,若您不放心,等回到北辰再圖謀不遲。所有人都在等您,北邊來的消息,萬江邊已經僵持很久,丹州原本好轉的形勢,因您的失蹤,再次出現惡化跡象,而安字軍內部也就如何營救您以及是否使用那兩件利器出現分歧……”

    果然,東方永安暗道一句,丹州那羣牆頭草出現動搖意料之中,原先就是因爲安字軍在利器加持下勢如破竹才保持中立,安字軍驟失統領,羣龍無首,長陽再趁機施壓,那羣騎牆派不動搖纔怪。至於安字軍未起亂子已然不容易,有一點苻宏烈說對了,如安字軍這般軍紀嚴明、凝聚力強、實力強勁的軍伍,要想打敗、消滅,最好的辦法是從內部瓦解。安字軍面臨的不單單是驟失統帥,只怕還要應對來自四面八方各方勢力明裏暗裏的破壞,以及自身潛藏的暗流,這也怪她,未能給安字軍培養出一位在失去她後,能快速掌控大局的威望人物。雖說安字軍不乏人才,可豲子、巨人那等老將長於攻伐,不長於治軍;烏淺與廖然有治軍之才然威望不夠;鐵魚有威望,卻不善言談且只專注於鐵浮屠;端木宣文、裴牧之、秦風這些小輩尚在成長中,一旦失去主心骨,就容易出現多頭領導,而多頭領導是分崩離析的前兆,的確不能再耽擱。

    東方永安復望一眼連個影子也無的石板路盡頭,一咬牙回身:“走,出了千流城再說。”千流城水道縱橫,水陸相交又是少有的龐然大物,共三環三水,地勢雖平緩,卻仍甚爲複雜,最內層王權環,外環繞流金河,乃貴族士族聚集地;中間乾明環,外繞玫瑰河;最外層爲天啓環,也是幅員最廣的一環,外繞堪比萬江與銀江的廣闊水域:天露水。即是說以他們現在的位置,最內層的王權環,要出千流城需得車馬換乘渡船,過五道關卡,就算苻宏烈聽信惠枝傳遞的錯誤消息不設盤查,且無影等人早有安排,能一刻不耽擱地順利過關,也需花費不少時間。而若隆福寺提早發覺,叫外圍各道門設下關卡,他們便插翅難飛。

    東方永安率先轉身,披風在月光中劃下一個利落的弧度,五人很快隱入黑暗。千流城中隱藏的人手自不止四人,只安排了四人護送東方永安離開是因爲,夜間行動,太過引人注目,反而壞事。

    一切進展得很順利,當他們到達王權環往乾明環的閘門,一艘不起眼的菜船已在等候,船上一名三環往來慣了的菜農,兩名熟面孔船工,通行憑證俱全,五人便藏身在裝菜的竹筐中隨船出城。至最後一道閘門時已近黎明,關閉的石門前聚集了些許起早出城捕魚的漁船,東方永安幾人此時已換乘一艘小漁船,扮作漁夫夾雜在一羣等候開門的捕撈者中。晨鐘響起,在渾厚的鐘聲中,三道石門轟隆隆打開,小漁船混在衆船中順着水流自高聳的城牆下、足有五六丈長的門洞飄過。東方永安擡頭,厚重的石牆爬滿青苔,滑溜而潮溼,卻威勢不減,仿若山嶽壓頂而來,漁船則像一隻在巨人腳下尋得一線生機惶惶逃生的小螞蟻。最後一道城門,出了這幽深好似沒有盡頭的門洞,外頭迎接她的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船上沒有人吭聲,東方永安知曉他們都與自己一樣正緊繃心絃戒備着,不敢有絲毫鬆懈,待眼前驟然開闊,月光再次灑落,出城的漁船像小銀魚在廣闊的水面散開,諸人大鬆口氣,相視而笑,互相擊掌。小船悠然飄在天露水銀亮的水面上,雖然渺小,自有一份疏闊自在,水面浮上來的涼意驅散燥熱,也驅散無聲的緊張。此次護衛的無影與夜鷹,並兩名獵隼隊員個個都是好手沒錯,然人數到底過少,又在別人地盤,倘遭遇南陽士兵,幾無可能帶走東方永安。這般順利,實要歸功於月出出神入化的易容術,以及九衛在南陽經營多年織下的龐大人脈網。

    “出了千流城,我們打算繞點遠路從其他城池北歸,以避開南陽追兵。等您安全後,無色等人再陸續撤出南陽。”無影將後續安排道來。

    東方永安點頭:“辛苦你們了。”

    “哪裏話。”幾人異口同聲。

    一直沉默的夜鷹忽而單膝跪下,滿面愧色道:“前次是我護衛不力,才使統領陷於南陽這麼久,夜鷹本該自戕以謝罪,卻必要留着這條命,親眼見證統領歸來。”說罷垂首一動不動。

    東方永安知他自責甚深,伸手將他扶住:“若不是留着這條命,何有一個夜鷹來救我?此番你親入南陽國都,功過可抵。”

    無影笑道:“快起來吧,待到安全之地,你要跪多久都成,現下不如趕緊去划船。”

    “隊長,前方!”身後的獵隼隊員訝然輕呼,鬆緩下來的氣氛立時又緊繃起來。東方永安擡眼,只見前方不遠處,一片朦朧中不知何時出現衆多黑影,就着月光可辨出乃是大小不一的船隻,數量不明。“這邊也有!”夜鷹起身趴到小船左舷。“還有這邊。”無影望向右側,“不是方纔出來的漁船!”東方永安霍然站起:“是追兵,我們被包圍了!”照這架勢,惠枝的煙*霧彈並未起效,苻宏烈早在天露水設下埋伏。

    “現下該如何?”划船的獵隼隊員停下手中動作,聲音難免緊張,但到底是經過嚴格訓練、萬中挑一的好手,並不慌亂。

    東方永安腦子飛轉:“等我們進入天露水才動手,想來,一是不想鬧出太大動靜,再者,水面上既無掩護也無路可退……不好,他是想捕獲你們!”獵隼隊員豈能折在這裏?形勢危急,她當機立斷,“我來拖住他們,你們下水。”

    “可……”無影猶豫,夜鷹更是不甘。

    “如此情勢下,你們當知該如何選擇。”她邊說邊快速脫掉斗篷,將內中潛水衣脫下丟入水中,重新披上斗篷,“幸好潛水器具俱全,稍後我會大聲呼喊,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們趁機離開。”無影一咬牙:“好。”四人背起潛囊跳入水中。東方永安趴在船舷叮囑:“來船必然拖着漁網,你們小心。”四人亦道:“統領保重,待我等回來。”

    東方永安目送他們沉入水中,對他們四人她倒不很擔心,苻宏烈以爲在天露水撒下天羅地網他們就無路可逃,殊不知他所謂的羅網對他們潛囊中的鋼鉗來說不過小菜一碟。水面逐漸平復得不見一絲波瀾,她估摸時間差不多,直起身子,朝南面最大的那艘樓船喊道:“苻宏烈,你出來!我知道你在!”話音落,以那艘船爲中心火光向兩邊竄開,似巨人張開了它燃燒的巨臂,最後成爲阻斷她去路的銀河。

    大塊頭逐漸駛近,苻宏烈出現在船首,負手而立,以一種居高臨下、不可一世的睥睨之姿望着她,眼中冷芒閃爍。

    東方永安攤手:“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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