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20 章 第 520 章
    涿水城大帳中,各將領如往常一樣列坐在統領大案下首,統領大案後卻空無一人。在座有豲子、巨人、熊隱、端木宣文等一直跟隨東方永安轉戰之人,也有得知東方永安失蹤趕回的烏淺、廖然,以及原就駐守在涿水城的丁石與溫雲,上首第一人程放,由他主持安字軍將領會商。

    萬江一戰憑藉驚世利器原可一鼓作氣將敵軍趕回萬江以南,不想東方永安在追擊南陽皇帝的時驟然失蹤,安字軍頓失主心骨,未能趁勝追擊,南陽軍藉此機會奪得江北兩座城池並站穩腳跟。安字軍氣惱之下,密謀反攻,卻不慎走漏消息,爲緩而圖之還是急取而下,安字軍內部產生分歧。提議急取之的自然是倚仗“地獄之火”,然而“地獄之火”不但嚇壞了南陽軍,嚇壞了見識過它的北辰平民,也嚇壞了安字軍中一些人,他們將其視爲不祥之物,認爲只有將它帶來這個世間的東方永安才能夠掌握它、纔有資格使用它,所以他們提議封存“地獄之火”,對於被佔的兩座城池應緩圖之。他們亦有自己的道理:一來,當務之急是尋找東方永安,二來,丹州勢力動向不明,安字軍當防內憂外患,以穩妥爲主。就在雙方爭執不下之時,安字軍統領失蹤的消息不脛而走——多半是南陽軍放出,不過再追究源頭已無意義——丹州觀望的勢力頓時蠢蠢欲動。外有南北勢力虎視眈眈,內有議論紛紛、爭吵不休,安字軍陷入被動,不得不轉攻爲守,暫時收縮兵力,將中軍大帳移往利州與丹州交界處的涿水城。選定涿水城有兩個原因,其一所處位置西控利州,南守萬江,東顧丹州,其二地勢殊勝,城池雄峻、易守難攻。

    在涿水城紮下大營後,幾位老將領同心協力穩住軍中形勢,避免了安字軍自亂陣腳,與此同時通知水獺以及遠在南陽的無影等人,沿萬江甚至深入南陽打探東方永安的消息。諸人傾向於,若她沒死,極有可能被南陽擒住。初得知東方永安失蹤時,烏淺就要趕來,經程放幾封飛信勸說,放棄了。他說:此乃非常之時,不妨想想在東方永安心裏什麼更重要,若他有一二分了解她,當知曉她更希望他怎麼做。聽了這話,烏淺沉默不語,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當謹慎周全,東方永安必定不希望因爲她導致安字軍陷入險地,甚至分崩離析,念及北面形勢不穩,他暫且按捺住了拋下一切,親身入南陽一探的心思。諸多不幸中,總算有一件幸事,北面太和方向不知在大搞什麼,一時無暇南顧,宣慶城的石天東又頗有幾分消極怠工,因爲長陽方面未能趁勢而起,丹州蠢蠢欲動的勢力也只是蠢蠢欲動,無人敢冒頭,原本岌岌可危的處境竟彷彿走鋼絲繩般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待將諸事交接妥當,由鐵魚與裴牧之繼續鎮守北面,有鐵魚的鐵浮屠與裴牧之的柺子馬相配合,北方當能穩住一時,烏淺則與廖然快馬趕往南方。

    不負衆望,無影等人藉助九衛暗線,在南陽腹地千流城探得東方永安行蹤,消息由水獺送回。不論如何她還活着,諸人大鬆一口氣,接下來便是想方設法營救東方永安。潛伏在南陽的人忙得不可開交,江北等候的人亦是個個心急如焚。熊隱一口氣憋不住道:“孃的,咱們殺過去搶人!”程放給他一盆冷水:“你這跟扯麪大旗,大呼小叫讓南陽趕快殺了永安有什麼不同?”一羣火急火燎、雷厲風行的大老爺們愣是被摁住,整日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大帳裏亂轉悠。其間,南面又傳來幾次消息,叫他們一顆心時而飛上雲端、時而沉入淵底。

    此次消息叫諸人面色更爲凝重,無影傳回的信箋已被傳閱過,正靜靜躺在程放面前的矮几上,程放拿起又放下,不住嘆息。信箋上,無影交代了最近一次營救經過,以及失敗的結果,末尾坦承,他已無計可施,需要智囊支援。提到智囊,諸人能想到的只有梁懸河,可惜梁懸河早已殞命萬江。雖無智囊,會商還是要進行,程放清了清嗓子開口:“對於信中所請,諸位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說,三個臭皮匠好歹湊個諸葛孔明。”見衆人不語,他只得又道,“我先說說我的想法,權當拋磚引玉。從這幾次傳回的消息看,永安暫且無性命之憂,我仍提議暗中營救,動作不要太大,免得對方狗急跳牆。只是遠在南陽腹地,我們的暗線掣肘甚多,難以施展,以程某之見,咱們應當加派人手。”

    獵隼夜鷹隊副隊道:“人手不成問題,就是幾百人,獵隼隊也能拉出來。”

    烏淺搖頭:“以信上所言,人手不是問題。”諸人又垂下眼去,他說得不錯,潛伏在南陽的陣仗已是不同尋常,青銅門六人個個是以一當百的傳奇高手,已有三名趕赴南陽,夜鷹帶去的獵隼隊員亦是精英中的精英,此外還有在南陽經營長久,早就織下了一張大網的九衛暗中相助,這都救不出,說明非是人手的問題。若南陽方面對東方永安的防守嚴密到如此程度,他們就是將安字軍整個開過去也不見得有用。

    有人嘆道:“都說得很清楚了,智囊,缺的是智囊。”

    “用得着你提醒?”旁邊人沒好氣道,“不就是沒有,才叫咱們這些榆木疙瘩坐這兒湊數?”

    “不如咱們也去撈他們一兩個人質,江北不還留着南陽兩支軍伍?咱們去將他們的首領綁來,兩個換一個總能成吧?”

    此次是久不做聲的端木宣文搖頭:“他們分量夠不上,要知道統領可不僅僅是統領。”

    烏淺道:“沒錯,‘煙花’與‘地獄之火’面前,誰有資格與統領相提並論?”

    “此事仍是隻能巧取不能硬來。”端木宣文略一思忖,“今日我倒帶來一樣東西,還請諸位看看,再拿個主意。”他從袖中摸出一隻剔紅寶相花漆盒,雙手託給程放。程放打開拿出內中物事置於衆人眼前,卻是一枚圓形玉佩,中間雕着奇怪的圖紋,細看好似一張似笑非笑的嘴巴:“這……”玉佩瞧着有點眼熟。

    端木宣文道:“此乃統領交我保管,似是梁懸河去前給她,說若遇難事,就將其掛在蜂巢城中央最大的那棵古松上,自有人前來相助。以晚輩之見,這當是九衛聯絡信物。”他這麼一說程放想起來:“不錯,是九衛信物,怪不得眼熟,原是我在採娘處見過一枚類似的羊脂玉佩,只是內中圖案略有不同。”

    “可是,九衛中除了梁懸河,仍有智囊?”豲子疑道。

    “梁懸河既如此說了,總該一試。烏將軍!”程放轉向烏淺,“蜂巢城是你的固守之地,便煩請你跑一趟。”

    烏淺接過玉佩:“好,某這就去。”

    ***

    千流城,白如棉絮、薄如輕煙的雲霧從鷹臺塔樓邊飄過,一派安靜、閒適、悠然,鷹臺的羅浮宮中卻是與之截然相反的焦躁、憤恨、陰鬱。纏着固定帶的手腳愈發僵硬,東方永安費力地將雙腿挪下牀,手撐着牀沿試圖站起來,試了幾次總算撐起身體,不想手上力道一鬆,整個人摔下踏腳,趴在地上好半天緩不過勁。這種手腳不由自己的感覺太糟糕,想過去不論訓練還是實戰,不論面對戰友還是窮兇極惡的惡徒,她都沒有畏懼、退縮過,身手矯健、反應靈敏、實力過硬是她最大的倚仗,可現在她用無數日夜與汗水換來的一身本事呢?她那令人驕傲的昨日輝煌呢?都如過眼雲煙,眨眼就散了。她不再是名值得信賴的優秀士兵,不再是手握狙*擊槍就好似握有了生死、握有了天下的神槍手,不再是能夠牢牢護住戰友背後的定海神針,不再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死亡之花”,她成了一名廢人,一名連弩機都託不起的廢人。她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失去了手中的“劍”,再無法護住自己也無法護住別人。這樣的自己,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自己如何還配統領安字軍?如何還配得上他們的仰仗與期望?又要如何夠得着那尚在遠處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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