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江心時,對面出現同樣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船隻上的燈火,兩人都不陌生,一名校尉入內稟報:“回稟將軍,斥候船探得前方出現敵軍,粗略估算一百艘有餘,其中鬥艦二十,餘者艨衝,人數當在三、四千左右。”
“將軍!”
將領一揮手:“準備應戰,另派艘船回去請示。”他們不知追的是何人,有小道消息說不過是名女人,只因是皇帝寵妃,才如此興師動衆。雖然對方出動戰艦接應,讓他着實有些意外,但既到這份上,他有必要考慮是否繼續深入,爲一名寵妃在此等情形下與北辰軍隊正面接戰非屬明智之舉。
聽了傳信兵的回稟,經無雙略一思忖:“去將南宮將軍請來。”少時身形魁梧的人大步跨入,滿臉肅穆朝經無雙抱拳行禮。經無雙擺擺手,他不是正兒八經的南陽大僚,旁人看在皇帝面上給幾分薄面,他不能堂而皇之就受了,何況對方是南宮有章,以南宮有章的身份地位,下放到風吟城無疑是皇帝氣頭上的決定。遣退僕婢,經無雙直言:“雖然陛下看得起在下,讓在下坐鎮城守府,不才卻不敢肆意妄爲、獨斷專行,有負陛下所託。當下有件事,事關重大,不才少不得要請將軍拿個主意。”他躬身抱拳。
南宮有章回禮:“公子言重,有什麼儘管吩咐。”
“將軍請坐。”兩人入座後,經無雙甩開玉扇,“風吟城目下正在追捕一人,將軍自是知曉。此人不知使了何等詭計,逃入萬江,經某已經派了鬥艦前去追擊,然事與願違,暫且尚未追上,對面卻也出動了戰艦,人數在三四千,我方人數微有不及。眼見一場交鋒難免,將軍以爲該如何應對?經某想將城中守軍調去增援,不知可否?”
“陛下是否知情?”
“陛下親自去追,尚未能聯繫上。將軍是否認爲此舉不妥?”
南宮有章一時沉默,少頃道:“某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子賜教。”
“將軍請問。”
“我等所捕何人?重要性幾何?”
經無雙稍稍遲疑,實話道來:“可以說,她就是“煙花”,就是“地獄之火”,將軍覺得重要性幾何?”南宮有章面色微微一滯,霍地起身:“是東方永安?某這就去調派!”
於是風吟城再增人手,留下五千守城,一萬五守軍皆入萬江,因風吟城臨江,所以守軍皆是水陸兩棲,臨時調遣下水,倒也無不妥。按照經無雙的意思,傾大軍之力,定要在對方登岸前拿住,若拿不住,就地格殺,決不能讓東方永安迴歸北辰。皇帝回來一定會責怪,否則也不會舍南宮有章而讓他坐鎮,就是爲了避免關鍵之時,南宮有章對東方永安下絕殺令,然而他要辜負皇帝了,東方永安許死不許生,後果他一力承擔。
相比江面上的熱火朝天,另一處要靜謐得多。風吟城西北角山林中一條曲折小道上,一支人馬分做前中後三段,小心翼翼、悄無聲息往萬江方向移動。前段三四匹馬探路,後段亦是三四匹墊後,走在中段的乃是東方永安等人,她因手腳不便,與無影同乘。這條路便是九衛在風吟城的潛伏者按照江北的指令,費了好些時日、暗中查訪尋出,小徑從山中蜿蜒迂迴穿過,通往北面一座隱藏在荒草叢中的廢棄渡口,地處偏僻,少有人煙。而此時此刻,按照計劃,以魏陶與惠枝爲誘餌,整個風吟城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萬江上,更無人注意到西北角落的黑暗裏,一支隊伍悄然行進。
沒有點火,路況複雜,他們走得並不急,因此驟然響起的急促馬蹄聲,就顯得猶爲突兀。本該在後面掃尾的人追上來,就着月光可見他神色肅穆:“有追兵。”
“怎麼會?”無怪身邊的人訝異,他們計劃周詳、行事隱祕,又有魏陶等人大搖大擺地誘敵,萬江上的排布更是大張旗鼓,怎麼看東方永安都應該在那艘拼命逃竄想要回到北辰的艨衝上纔對,竟有人不爲障眼法所惑。不被迷惑就罷了,還能在短短時間內於幾十條通往大小渡口的小徑上鎖定這條。連廢棄渡口都不放過,是安排了多少人手?
無影一哂,低頭道了句:“看來對方是發了瘋地想要追回你。”隨即下令,“咱也不用藏着了,點起火把,全速前進,注意保持隊形。”前後火把皆燃起,頓時將腳下的路照得亮堂堂,馬匹撒開腿腳,雜沓的馬蹄聲驚飛藏在樹葉下的鳥兒。拐彎時,無影側頭,目光淡淡掃過下方隔了幾個彎道處連成片的火光。
很快追兵就在身後,近得能聽清苻宏烈隨風送來的聲音;“東方永安,停下!”東方永安無動於衷。就這麼跑下去,用不了一盞茶功夫他們就會被追上,然而策馬疾馳的人鞭子雖然揮得勤,面上卻並不焦慮慌張,隊伍仍然保持前中後三段,在曲折迴環的山道上有條不紊地先後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