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532 章 第 532 章
    肩輿停在通往偏門的小徑上,月下以“夫人心情不好,要乘着月色散會兒心”爲由打發了擡肩輿的小太監。他們走後不多時,魏陶趕來,領着她們直奔小徑拐角,在拐角處早停着一輛馬車,扶着“桃夭夫人”上了馬車,月下別過,魏陶跳上車轅,握住繮繩輕輕一抖,車輪轆轆轉起來。他們一刻也不耽擱,奔往偏門,途中載上先一步等候的惠枝。偏門口守衛攔住去路,魏陶不慌不忙掏出自己內侍總管的腰牌:“陛下吩咐魏某出去辦點事。”

    “這麼晚……”守衛猶疑。

    他面色一沉:“陛下要辦事是否還得向你們請示與報備?”

    “不敢。”守衛立即垂頭,讓開道,目送馬車出了城守府,駛入黑暗。

    車上惠枝有些激動地握住“桃夭夫人”的手:“出來了,您怎樣?還撐得住?”“桃夭夫人”起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個鬆快的笑:“好得很。”惠枝看着她手裏的面具,讚歎:“這就是隱者所做的面具嗎?太厲害了,惟妙惟肖,連我也認不出。我們出來了,他呢?”東方永安知曉她問的隱者:“我們離開後,他自會尋機離開,無需擔憂。”惠枝點頭:“原是這樣,那樣的能者誰能攔住,您身邊竟聚集了這樣的能人異士。”那些敢闖鷹臺營救東方永安之人她以爲已是好手,不想還有人能在他們身邊、皇帝眼皮底下潛伏至今,而至她們離開,她竟還不知對方是誰,明明之前已經爲雙方傳遞那麼多次消息。光這份沉得住氣、以靜制動的從容就叫人佩服。

    對於她的讚美,東方永安微微一笑,月出的能力她也是第一次見識,不過以前採娘提起過,隱者一族可不是三教九流的易容者能夠相提並論,若非他們願意,沒人可以找到他們,哪怕知曉他們的存在,真正的無孔不入、無所不在卻又看不見,抓不着,這是他們被圍剿的原因之一,人們對難以掌握的存在,寧可毀滅,所以東方永安不算意外。這是一支能在關鍵時候左右勝敗的力量,是以即便他一直潛伏在自己身邊,也未輕易動用,直至此次,最後一搏。

    比起隱者,更叫她意外的反而是此次逃離背後的佈局者。先前逃離,皆是她自己的排布,梁懸河走後,能爲她出謀劃策的少之又少,江南這幾個,能動手就懶得動腦子,江北那羣,她不指望,端木宣文倒多能在關鍵時刻提出頗有建樹的意見,然那是得益於廣博的見聞,真要他排局布計、全盤掌握局勢還欠點火候。關於此次是否出逃、要如何出逃,她原有些朦朧想法,只是自己中毒,雖如己所料並未有性命之憂,可在那種情形下要如何把握機會,她頗爲苦惱,若就此放過難得的機會,又叫她不甘心,便在這時,惠枝帶回了指引她的消息,沒想到是江北來的。展開信箋、粗略掃一眼,她當場驚訝了,對方竟將她從未與別人提起過的心思,剖析得分毫不差:關於她將保命藥給李明珏,不光是要確保李明珏安全離開,也是她鋌而走險、豁命一賭,賭若是自己飲下毒酒,苻宏烈一定會救。這麼做有兩點益處:一是,爲李明珏順利渡江贏得時間,不論毒酒是否由他飲下,保命藥都會讓他假死以麻痹苻宏烈,哪怕只有短暫的時間,也夠接應者將他送走。若否,即便出動隱者將他救出,只怕陷於風吟城,弄不好會叫無影等人乃至九衛被連根拔起。倘毒酒由她飲下自是更好,苻宏烈爲救她更沒心思去追李明珏。二是,暴露了隱者的存在,然苻宏烈一時尋他不得,不安感籠罩下,他必然尋求儘快返回千流城,一旦他決定動身,地方官員少不得謁見、進貢,城守府反而會忙亂起來,忙亂就意味着有機可趁。而因爲她在鬼門關前走一遭,苻宏烈心生憐惜,恰是她“攻心”的好時機。她又一次賭贏了,事情按照她所期望的發展,唯一料想不到的是,苻宏烈當真出現了改變的勢頭。真情不可辜負,何況利用?她會遭報應的。可即便遭報應,她也不後悔,什麼也不能阻擋她,臨江城池苻宏烈安排的那一出,讓她更加堅定自己的路,神擋殺神、魔當滅魔。

    此局便是在洞悉她心思的情況下排布,原本此次雖是大好機會,可要如何把握住讓她很是苦惱,之前的失敗以及付出的代價,讓她更加謹慎甚至猶豫,此次能否逃離太重要了,一旦失敗,她確信自己將不會再有機會,所以考慮很久也沒能定下方案。就在這時,惠枝帶回了來自江北的信箋,如同及時雨,看着信箋一種奇異的感覺襲來,彷彿在信箋另一邊坐着的是她自己。他們隔空進行了一場神交,她確信,那非是江北營中她所知的任何一人。

    馬車出了城,在一處岔路口停下,惠枝與魏陶跳下車,路口等候的無影跳上來,惠枝與魏陶則上了另一輛早準備好的馬車。按照接下來的部署,二人將與她分道而行,他們另有任務,不出意外,雙方會在江北會合。她挑開簾子:“你們小心。”惠枝回:“您也保重。”他們沒有耽擱,很快兩輛馬車消失在兩個方向。

    “怎麼回事?那女人跑了?什麼時候的事?”經無雙過來時,苻宏烈一張臉陰沉得好似暴風雨來臨前佈滿烏雲的天空,旁邊桃夭夫人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妾身也不知怎會如此?她好狠的心,您看妾身後腦上的包到現在也沒消去。”說着連忙撩起散亂的長髮,皇帝卻充耳不聞,叫她既心驚又委屈。她好心去看東方永安,哪知她不但出言不遜,將自己氣得七竅生煙,還將她打暈,待她醒來,便躺在東方永安的牀上,伺候東方永安的小宮女一臉驚異地看着她,活像見了鬼,而罪魁禍首不見蹤影。

    皇帝豁然起身,大步往外走,侍衛長迎上來:“已經按照陛下吩咐,封鎖各條通往大小渡口的道路。”

    “不夠,要確保所有渡口都在掌控之下,加派人手去查還有沒有廢棄渡口或者可以泊船的灘塗,一個也不要放過。另外,給朕備馬。”

    經無雙道:“這麼晚了,你要親自去追?”

    “朕必須親自去。”皇帝的聲音有一種壓抑的憤怒,夾雜輕易不能辨出的淒涼。經無雙在心中暗歎:當放任自己把心交出去的時候,即是給對方傷害自己的機會。

    馬匹牽來,皇帝翻身上馬,吩咐:“城守府由經公子坐鎮,南宮有章協助,爾等有事向經公子請示。”說罷帶着侍衛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風吟城往江北最大的渡口,各種來往商賈、小漁販與遊學士子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即便深夜,這最大的渡口依舊璀璨絢爛,燈火在萬江邊連綿展開,亮如白晝一派繁榮。今夜渡口架起了層層關卡,每個渡江之人都得經過細細盤查,其中一項怪異舉措就是拽臉皮,過一次關卡拽一次臉皮,男女老少一個也不放過。爲此官家甚至準備了老媽子,專拽女子臉皮,不少經不住痛的幾個關卡拽過去,已經哭出聲,看得後方的人直覺臉皮發麻。

    隊伍移動很慢,但半個時辰後總算近在眼前,魏陶與惠枝跟隨前人,一個轉往左邊,一個轉往右側,分別被守衛與老婆子拽過臉後,橫擋在跟前的鹿砦被移開,兩人順利通過。少時,夜鷹帶着他的獵隼隊員也跟上來,一行人從容不迫上了渡口等候的烏篷船,離了渡口,便立即換乘艨衝。艨衝作爲一種用於突襲的戰艦,自比尋常烏篷船速度快,但他們卻不着急,大半槳手都在歇息,艨衝像一片樹葉悠然飄在黑漆漆的江面,他們甚至點起燈火,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艙內,夜鷹抱弩靠在角落,閉目養神,惠枝摘下兜帽,魏陶給他們與自己倒了杯水,漫不經心啜一口,惠枝比二人緊張些:“他們會追來嗎?”魏陶道:“咱們都這麼大搖大擺了。哎,真貼心,還給咱們準備了雙陸。”他將櫃子上的雙陸盤抱來,“別急,該來的少不了,來盤雙陸打發打發時間。”

    就在他們閒情逸致打雙陸時,萬江南岸發生騷動,一隊人馬氣勢洶洶撥開人羣來到關卡前展開兩張畫像:“新增兩人,仔細點。”守衛頭領一見畫像,面色微變:“此兩人,方,方纔似乎,剛剛過去。”新來人馬隊長臉色大變,大手一揮,一面命候着的船隻下水追擊,一面讓人快馬回稟城守府。

    各路消息不斷傳回,經無雙雖然頭暈眼花,卻也不慌不亂,最大渡口風吟渡上的消息傳回時,他拍案而起。那羣人膽大包天,竟敢從風吟渡口大搖大擺渡江雖叫他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最危險處反而最安全,鋌而走險是東方永安的風格。於是立即傳令讓周邊道上守着的全部趕往風吟渡,猶覺不夠,將江邊泊着的鬥艦也調出,全力攔截不知鑽了什麼空子逃過盤查進入萬江的東方永安等人。

    伸手不見五指的江面忽然燃起點點火光,魏陶趴到船舷的檔口,火光增加一倍,惠枝嘆道:“這是來了多少追兵?”魏陶指着鬼火般驟然涌現的層疊火光:“那是泊在風吟渡的戰艦,這次玩大了!喂!”他喊夜鷹,“有沒有後招?咱們這點可不夠看。”夜鷹已帶着獵隼隊員在兩側船舷各就各位。下方傳來掌舵粗暴的吼聲:“小子們,該你們表現了,划起來!諸位歡迎參加‘追不上’號的冒險旅程,坐穩了!”話音落,艨衝打了個誇張的大圈,往北面飛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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