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者中有兩人頗叫李明珏在意:“四下都找過了?”
跟隨在旁邊的侯叢恭謹回:“都找過了,沒有消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與預想有所偏差,不過尚在可控之中。只要他們不驟然出現在李明珏面前,叫己方措手不及,以後嘛,要再想出現也不是那麼容易。爲等張岸消息整夜懸着的心稍稍落地,只要有反應的時間,他侯叢總能叫事情“圓滿”。對那兩人李明珏自然會過問,一時拿不準他的用意,侯叢回得淺顯而謹慎。
李明珏甚是惋惜,亦有幾分自責:“芳菲姐姐如今無依無靠,做弟弟的本該好好照顧她。”
侯叢這才道:“既無消息便是好消息,想來吉人自有天相。”
“繼續尋找,若找到了便請芳菲姐姐回來。”
侯叢熱切地應:“是,臣等自當盡心竭力。”李明珏的意思很清楚了,只以芳菲郡主稱呼太后,並只提芳菲郡主,不提另一個便是告訴他們好好將他的親人請回來,其餘既往不咎。
扛着沙土袋的人與他們擦肩而過,腳步不穩身子歪斜了一下,李明珏伸手扶住,替他將袋子擺正。那人連連道謝,看清斗笠下的面容,微微一愣,隨即滿眼感動,李明珏朝他微微一笑,做了個不要聲張的手勢,那人要鞠躬被攔住,道了謝,歡歡喜喜地去了。
沒錯,此刻他們正穿着尋常衣袍在大街上安步當車,侍衛們扮作尋常人家護院跟在後面,侯叢稍作修飾,他那張臉實在普通,便是不修飾放在人羣裏也找不出來,李明珏戴了頂斗笠。他們這位即將登基的殿下不放心城中善後,定要來親眼看看,還時不時上去幫個忙,若不是容易引起混亂怕不是要擼起袖子參與其中,真就當長陽是皇城裏的後花園。對於他毫無自覺的膽大行徑,侯叢頗爲無奈,又不好上來就駁斥,現階段自是熱絡君臣之情要緊,只好捨命陪君子。
慶幸的是,這幾日都很順利。說來也怪,李明珏管不住自己不去多管閒事,於是不少人都與準皇帝陛下來了次偶然邂逅,卻又都遵循了跟李明珏不要聲張的約定。沒想到這位殿下說服人的本事不錯,與他約定的人都似保有無傷大雅的小祕密一般樂呵呵。侯叢這才發現,李明珏身上的確有種魔力,讓人不想叫他失望,明明看起來十分親和、很少發怒更不橫眉冷眼。或許正是這種美好,讓人無法輕易辜負。
他忽然想到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那日對方出現在萬朝門下着實叫他吃了一驚,不論是一身冷冽的黑色還是她牽着的火紅馬匹都叫人覺得刺眼。衆目睽睽之下,李明珏向她走過去,當着所有人的面牽起她的手,與她並轡而行,其中寓意再明白不過。看着那一黑一白的身影,侯叢心中五味陳雜,那個女人他承認很厲害,但毫無母儀天下的風範,她不似後宮之主,更似一把掃蕩天下的劍,再刻意也藏不住那令人心驚的鋒芒。驅馬在她身邊的李明珏看起來就要人畜無害多了,有那麼一瞬,他甚至替他擔心,這樣的女人,他如何能降服住?若降服不住,後宮乃至前朝恐怕都不得安寧,他不得不替他捏一把汗。
在他沒輕沒重掀翻老人之前,李明珏擋住,樞不渝也很乾脆,得了示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退下。
老人沒注意這點波折,滿面歡喜將蜜餞遞上:“自家做的,請不要嫌棄。”李明珏伸手接過,老人紅了眼眶,“您回來,我們高興,高興得很。”說着忘情地拉住李明珏的手,隨即想起逾越身份,忙要跪下。李明珏騰出一隻手將他扶住:“老人家多禮。”
不讓跪拜,老人家握着李明珏的手將額頭抵上去以示虔誠,見貴人沒有抽回手,心下喜悅,打開了話匣子:“以前,您去一葦館,也總會經過小老兒的攤子,真是恍如隔世。”李明珏笑着與他閒聊幾句。老人家忽爾一本正經:“請您恕罪,小老兒想冒昧問一句。”
“您問。”
“那日那位可是您的……”
李明珏點頭,老人家歡喜得就好像自家子孫找着了媳婦,連連讚歎:“好啊,好,多漂亮的女娃,與您正是登對。”過問準皇帝的私事,還當面稱皇帝媳婦爲女娃已經不是逾矩可以形容,老人家忘乎所以,準皇帝不在意,其他人也就不多事。
這幾日看損壞的房屋在士兵幫助下重新立起,大街小巷再次有了生活的熱氣,李明珏心情很好,臉上一直掛着笑,此刻,聽了老人沒輕沒重的話,笑意更深。
禮部與鴻臚寺一早在忙活新帝登基事宜,從他們開始的第一日,新帝就說了,要忙乾脆就忙得徹底點,將帝后大婚一併忙了。皇后是誰,雖還未佈告天下,然別說官員們就是長陽尋常人也心知肚明。作爲東方家孤女,沒有後臺,榮登後宮之主的寶座,不少人頗有微詞,卻也只是私下,因爲除了東方氏孤女她還有另一重身份:安字軍統領。這重身份就奇妙了,腦子沒問題的都知道安字軍的臣服意味着什麼,對這場內亂的結束起到了怎樣的作用。“煙花”與“地獄之火”實在無法叫人忽視,安字軍統領入城時便將兩件利器交給新帝封存,再誠意不過。
真要說,除了她沒有歷朝皇后之風範,與人們想象中母儀天下的樣子相去甚遠外,的確是皇后的最合適人選,那點微詞也就微不足道了。
不過也有人不只是不滿,而有其他打算。
侯叢的生辰很不湊巧,夾在長陽遭劫與新帝登基之間,想大辦也不好意思,不辦又不甘心,好歹作爲穩住長陽亂勢、帶領文武官員迎新帝入城之人,他地位飛昇,早已今非昔比。低調可以,那叫謙遜,真毫無動靜,怎受得了那冷清、那孤寂?所以,席還是要擺,只不過未廣發請柬。若旁人得了訊上門來,或是悄悄請入,或是以“底親小聚、不敢勞動諸位”打發了,自是各有安排。
侯府辦席,哪個傻子會當不曉得?爭先上門了卻不是誰都能入府,被客氣婉拒的雖有遺憾倒也無怨言,自己夠不夠格進侯府還不都是心知肚明。不過暗暗發誓以後要用功走動,早點攀上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