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589 章 第 589 章
    明光十四年,上頒佈法令禁止迦蘭葉流通,而後開始了長達兩年轟轟烈烈的禁毒行動,兩年後初見成效,好歹在大辰國境內達成“迦蘭葉不得流通”的共識。

    明光十六年,局勢漸穩,女子學塾開始在大辰境內全面推行,與此同時朝堂拋出提升商賈地位與工者同以及啓用農爵制的議題。三者在大辰境內掀起不小的議論風潮,每個拎出來都具有驚爆的威力,混在一起卻分散了衆人的注意力,不知該關注女子學塾還是商賈地位的提升,亦或農爵制。

    對尋常民衆來說,啓用農爵制按爵減稅是極好的事,此事帶來的喜悅掩蓋了對其餘兩者的質疑。至於商賈,上頭釋出了要大力發展商市的意圖,自是暗自歡喜,小心翼翼地夾起尾巴,恨不得任何人都不要注意到這一條,自也不會去質疑另兩者。而對女子學塾最在意的要數士族,原先也不必過於在意,女子學塾早在長陽幾處試行點,試行了幾年,諸人見怪不怪,此番不過往下面推行,又有何可奇怪?問題就出在地方上颳起一陣妖風,這陣風颳得突兀,引起敏銳者的關注。

    其中便有侯叢,他是極少數最先嗅到異樣氣息之人。

    這要從地方上那小火星一般的鬧騰說起。

    事情發生在丹州,建立女子學塾時遇到些許阻力,本也不奇怪,長陽起初開設女子學塾還不是遭遇了各種各樣的阻力?怪就怪在阻力來源非是一羣流氓地痞,而是來自一羣家境還過得去的農戶、獵戶、手工作坊的匠人。若他們質疑的只是女子讀書這一離經叛道的事也就罷了,在民衆的意識中,女人就該安於後宅,家裏有幹不完的活、操不完的心,去讀什麼書?此點侯叢與曲書臣早在朝堂上吵過八百來回,以己度人,男人們該反對、質疑的點,他再清楚不過,所以一聽到丹州反對者們提出的竟然不是與他一樣的理由,他就體味出不對勁。

    他是何等博聞廣識之人?對人性的洞察又是何等透徹?當即覺察此次三事並進背後,皇帝必有更深的用意,於是將老夥計們請來吃了頓酒。

    “這三件事,我越想越覺得不簡單,你們也給出出主意?”

    沈懷文老神在在,他最關心的只有女子學塾那等大傷風雅之事,可而今是往下邊推行,又不是初建,還有何好說?當下道:“老哥多心了吧?當初搞女子學塾老哥也沒多說幾句,事到如今都罷了罷了。”

    “憂的正是此事。”侯叢緩緩道來,“乍看三件事無甚關聯,商賈那事算不得大事,商人低賤久了,給他們點甜頭礙不着你我什麼,無非就是聖上想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那啓用農爵制也沒什麼不好懂。”施仁道,“商賈乾的是一本萬利的事,目下又擡升了地位,擺脫了‘最賤’二字,不搞點其他措施,誰還老老實實種田?都跑去做買賣,農田荒廢於國不利,給農人些許榮耀情理之中也是勢在必行,有何可疑?”

    “那就又說回女子學塾,第一日搞嗎?日頭底下能有什麼新鮮事?”

    “我得了點風聲,你們聽了細想想。”他將丹州小風波說給二人。

    沈懷文一臉莫名:“老哥到底想說甚?女子學塾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尚知禮義廉恥的自會反對。那些個粗鄙農夫、獵戶倒也不全是傻子,曉得讓自家女人去識了字,以後便不好管教,哪裏像長陽這些蠢夫。”不過他又自我安慰,“也不能全怪長陽這些蠢夫,天子腳下,有那婦人加持,想鬧也鬧不起來。呵,地方上那些鄙夫,可不管她是誰,想辦女子學塾?好戲不就來了?”

    瞧他一臉膚淺的得意樣,侯叢搖搖頭。

    倒是施仁聽出點不對味:“若是那樣,反對的理由就不該是這個。這要沒高人在背後指點,施某不信。”

    侯叢喜道:“對吧?我就說。”他哼笑,“什麼‘女子可讀書識字,男子竟不可,豈不是大大的不公’,那羣鄙夫,農活幹得完?竟曉得要讀書了?話放這兒,這背後沒點別的圖謀,老大哥我腦袋搬下來給沈老弟當木魚敲。”

    沈懷文趕忙擺手:“那倒不必。依兩位說,背後有何圖謀?”

    “你們再將另兩樁合起來想想,商賈之利多大,靠農爵制減點稅就能叫人不眼紅了?女人們讀書就罷了,回家給自家男人說說笑話、唱幾個小曲,沒別的用處。可男人要是讀書了呢,下田幹活能更麻溜?”

    “只爲下田幹活打兩聲號子,他們不會想要讀書吧?讀書還浪費時間呢。”沈懷文也生出些疑慮。

    侯叢一拍他的肩:“老弟聰明瞭一回,讀了書、識了字,這心啊,不免就大了,不安分了,想要的就會更多。”

    “再多,他們能要什麼?”

    “什麼好處能比商賈獲利更大?”

    三人交換一個瞭然的眼神,官商官商,中原的體制,官永遠在商之前!

    “可,他們讀點書就能入仕?想得也太簡單。”沈懷文輕蔑道,“學問是那麼好做的?這麼容易,士子何必喫那等懸樑刺股的大苦?何必四處遊學只爲求得那一紙薦書?何必酒肆茶樓裏場場論道不落、與人爭得面紅耳赤只博一個名?九品中正,那些粗鄙的農夫、獵戶、匠人讀一兩本書,就能去評品了不成?”

    “若有人動的就是這個心思呢?”

    “不可能不可能。”沈懷文連道幾個不可能,“若真如此,士子第一個鬧起來!”

    侯叢也不與他辯,只道:“咱們瞧着就是,若真鬧起來,兩位就知老哥我沒有騙你們。”

    施仁問:“若真是有人動了心思,我等該如何?”此事不同別的,旁的事再鬧礙不着他們,高高掛起作壁上觀便成,倘動到士子頭上,攸關切身利益,自不能不管。

    侯叢略一思忖:“這邊也可放點風聲,叫士子們警惕些。”

    如侯叢所料,先前小鬧不過是開端,而後卻是越鬧越大。起先民衆只是攔着女子學塾不肯建,嚷嚷男子亦該有讀書的權利,沒道理女子能讀,男子反不能,官署也只是好言相勸,雙方皆算剋制。不成想,丹州的士子不知得了什麼話頭,也鬧起來。民衆聚到哪裏,士子們便也糾集起來追到哪裏,一者要讀書,一者堅決不許“粗鄙之人”染指聖賢書,雙方吵到興頭上,竟至動起手來,幾番來去結下了仇怨。

    原只是小股農人、匠人鬧騰,見士人非要來摻和一腳,旁人本已憤慨,偏生那些士人張嘴閉嘴就是鄙夫、傖夫,什麼讓他們與這等人同學聖人言,簡直是侮辱,什麼顏面掃地、有辱斯文,什麼下等人也配?這羣士人動起手來佔不了便宜,一張嘴皮子卻是鋒利如刀,叫那些旁觀只當看笑話的平頭百姓聽了,都覺被生生刺了幾刀,紛紛加入聲討的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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