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595 章 第 595 章
    某處宅邸,諫議大夫與兩名議郎集聚小酌,酒過三巡,擡頭望月,月被雲遮,院中頗有幾分悽清,三人悲從中來。

    一人慨嘆:“我本將心向明月。”

    另一人接:“奈何明月照溝渠。”

    當然不是思春了,諫議大夫道:“不能再任皇后娘娘胡鬧下去,你我既爲諫議者,何能臨事推諉?你我不站出來,真叫那些傖夫登堂入室,成何體統?要我等與傖夫同朝爲官,何如掛冠而去,樂得山水間逍遙自在?”

    “正是。”另兩人連連點頭。一人望眼空寂的院子小聲道:“可如何便知是皇后的意思?”

    他的同伴:“事到如今,你我心知肚明,還有何好疑?你不妨細想想這些年來諸多大事,一件接一件,一環扣一環。先前有些事鄙人尚想不明白,此事一出,豁然開朗,原是早有預謀!”

    諫議大夫道:“要想清楚此事是誰的手筆不難,只需明白,陛下乃邦國定海神針,絕不會如此魯莽。”

    “有道理,那我等該如何行事?勸諫陛下,還是先去拜會中書令?”

    三人一時默然,心中各有盤算。要說規勸皇帝,旁人皆未出頭,身爲百官之首的中書令與督察百官的御史大夫府上毫無動靜,當朝也從未提出異議。雖說諫者有勸諫之責,但豈個個都是敢跟皇帝爭得面紅耳赤,說好聽叫忠直無畏,說不好聽就是愣頭、刺頭之輩?諫官無常事,職權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全看皇帝聽不聽罷了。不聽倒也沒什麼,就怕惹得龍顏大怒,屁沒撈着,先把自個兒搭進去,就得不償失,不是誰都有死而後已的情懷與勇氣。勸諫是要冒風險的,便是盛名之明君,被剛正不阿、犯顏直諫的臣子氣狠了,尚忍不住大罵“遲早殺了那老匹夫”。

    他們的陛下雖溫厚寬仁,可此事甚是微妙,從劃分軍區開始便有傳言乃皇后之意,然諸事皆由皇帝推動,先前的女子學塾亦是皇帝推行,還命六部鼎力支持,此番傖夫上京告御狀,皇帝更是親自在宣政殿接見,如此舉動傳遞出來的意思非比尋常。哪怕皇后真爲幕後推手,皇帝的意思又豈不明白?回回將皇后單拎出來說,不過是不想得個妄議今上之名。侯叢等人是人精,他們又豈是蠢蛋?稍稍一想就明白,侯叢等人默不作聲,多半便是探得陛下意思,不想做這個出頭鳥。他們既抱有私心,想來去拜見亦是無用,此事還需自救,只是得好好掂量自救之方。

    諫議大夫眼珠子骨碌一轉:“我來說,你們只管點頭或搖頭。陛下有意推行男子學塾對不對?”兩人點頭。“侯府、施府皆無動靜,非是不管,而是在等待時機。”無動靜不是默認,恰是不支持,傖夫入朝爲官損害的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侯叢等人身爲既得利益者之首,豈能無動於衷?所以,不支持卻又無動靜只有一個解釋:蟄伏、伺機。兩方皆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不宜出面插手小打小鬧,他們等待的必是一錘定音的機會,那之前,火則要由旁人燒起來。“火不燒起來,兩位大人不好出面,有兩位大人做後盾,你我可安心,放手一搏,但也需講求方法。尋求同伴,共阻此事,如何?”兩人重重點頭。

    他人可以借力打力,他們爲何不能?皇后一方以傖夫爲矛,他們一方亦有廣大士子爲盾。不敬故老而固國□□者,未嘗聞!自古以來“培塿無松柏,薰蕕不同器”,小土丘長不了松柏,香草臭草不能擺放在同一器皿,公理在他們手中,何愁不能匡正天道?

    於是三人分工,諫議大夫朝堂上勸諫試探,其餘二人暗尋各方大夫、議郎、御史的支持。

    ***

    湖心島中央最大的青樓,月下仙,燈火璀璨、絲竹咿呀,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畫舫紅綃拱衛着雕欄畫棟的主樓,一派繁華,恍若仙境,不知道的還以爲夢中乘龍入了天闕。

    樓內姑娘們穿紅戴綠,手挽恩客上上下下,鶯聲燕語,處處巧笑嬌嗔。香菸繚繞輕紗掩,面如芙蓉動人心,和着婉轉的絲絃,令人流連忘返,不知今夕何夕。就在這片旖旎柔情中,不合時宜地一聲巨響,姑娘、恩客紛紛擡頭,只見二樓花魁香閨的門砰然倒地,隨即一人如球咕嚕滾了出來。假母耳目最是靈敏,他人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什麼,假母已經:“哎喲,娘喂。”尖叫着飛奔上樓,一面將滾球扶起往屋內推,一面朝樓下笑言,“無事,無事,諸位繼續,盡情盡歡啊。”

    這段小插曲如一顆小石子落入湖中,轉眼沉底,消失無蹤。可總有好事者以傳播八卦、給大衆平淡的日子添樂子爲己任,輾轉打聽得那日是南營一位副統與某家公子,爲爭花魁一顧,大打出手。小公子哪是副統的對手,被人三兩下踢出香閨,那小公子也是個泥糊的,一踢就給踢斷了根肋骨,期期艾艾在家躺了好些時日。

    旁人便要問了,公子哥家這口氣咽得下?

    “不嚥下能如何?”那曉得內情的壓低聲音神祕兮兮,“曉得動手的是誰?神龍營副統,熊隱!”使個眼色,他人立即同聲:“哦。”音尾拉得老長,自有股意味深長的味道。

    “哎,不是說官職在身者,不可出入……”

    話未完叫別人瞪一眼,硬生生將話頭憋了回去。也是,那熊隱是誰?安字軍出師之初,就跟着皇后娘娘的,別說尋常人,便是尋常官員能比得上人家一根手指頭?儘管管制青樓後,上頭頒下律例,特別要求官署人員不得出入此等場所,必得克己復禮、修心正身,絕不可沾染風花雪月,以爲民之表率。

    但是吧,律例是律例,執行起來誰知道呢?曾跟皇后出生入死的大將,找個花魁而已,找便找了,人嘛打也打了,誰管得着?被打的公子哥家不也是忍氣吞聲了事?

    不成想,過了些時日,坊間傳聞,侍御史在殿上參了熊隱一本,民衆頓時覺得,那侍御史是個有種的。

    ***

    “陛下叫我來何事?”東方永安不由將“阿玉”嚥下,換上“陛下”這一稱呼。來傳令的是趙木大徒弟小甲,那是個猴兒似的小傢伙,平日跟宮女們玩笑來玩笑去,見着香雪更是姐姐前、姐姐後地追着,便是在東方永安面前也少不得賣乖,今兒卻是少見的鄭重,便是告訴她:皇帝心情不快。

    李明珏從案後擡頭,一貫是往常的樣子,神情溫和,看不出絲毫戾氣,甚至嘴角仍舊微微上翹,應該說他嘴角天生上翹,似乎隨時都在微笑。卻是劈頭蓋臉一句:“你做了什麼?”

    “什麼什麼?”

    李明珏二話不說丟過來兩份邸報:“自己看。”

    不用看也知道邸報上寫了什麼,那可是李無策親筆揮就,每一篇她都親自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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