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宮慶宴後,東方永安在鳳棲宮又擺了場實惠的家宴,宴上氣氛要令人舒適多了,都是最親近的人。李綽纏着忽然多出來的小弟一臉新奇地問東問西,那丫頭是個自來熟,沒多會兒儼然以阿姊身份自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小弟若有需要儘管來找阿姊,倘誰敢欺負你,也來告訴我,我幫你去教訓他。”李澈抿脣一笑,相較而言,好似他纔是那個年長些的。李綽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除了母親,我都可以幫你啦。”李澈擡手欲作揖被李綽擋住:“別整這些虛的,我不喜歡。”
李徵照例跟她唱反調:“這是真的,這丫頭你對她越好,她越不識好歹。”
“那得看是誰。小弟我告訴你,你若受了委屈,這宮裏最不能找的就是他,最沒用。”
“哪裏哪裏,還是不敢跟小妹搶‘最沒用’三字,還有你說你多大了,成日裏說不着邊際的話,這宮裏除了你,誰敢欺負三弟?”
“我纔不會,要欺負也是你!”
“三弟你說我欺負過你嗎?”
李澈搖頭:“自相識以來,哥哥照顧我良多。”
李徵得意:“也不看看我與三弟什麼交情,倒是你這丫頭,三弟回來後,沒少捉弄他吧?”
“沒有!”
“那日趁他睡着,在他臉上畫貓爪的是誰?”
“我說沒有就沒有!”李綽一腳踩過去,李徵極爲熟練地蹦起,彷彿已經歷過無數遍,隨後兩人你追我趕跑開。
李澈瞧着忍不住笑起來,這個地方與他想象大不相同。過去聽戲文,留下了皇宮內遍地暗棘、到處勾心鬥角、人人陰陽怪氣的印象,沒想到卻是這幅光景。人前太子、王爺、公主地禮敬着,人後卻是沒大沒小、不分尊卑、親密無間。李徵不用說,窮困潦倒的時候還不忘將所掙那點可憐的銅板分給他,若沒有他,自己不能好好安葬母親,甚至或許活不到今日,對着一名小叫花自稱哥,也只有李徵了,無疑他是個好哥哥;李綽看起來雖總是咋咋呼呼、很不靠譜,但其實是個體貼的人,捉弄背後不過是希望拉近彼此距離,好讓他儘快適應這裏;至於李追星,因爲已經出宮,相處不多,但斯文有禮,亦是個好相與的人。他望眼主座上的皇后,能將皇宮理得好似一個家,那它的女主人定也是個溫暖的人。
他剛移開目光,東方永安的目光就掃過來,那孩子安安靜靜坐着,眸子發亮,嘴角含笑,有股與他的年齡不相符的穩重,她心中很是讚賞。李明珏說這孩子身上有不俗的教養之功,想來孩子所說他的養父母沒有苛待他是真的,這讓她心裏好受了些。對於配陰婚,朝廷的態度是堅決打擊,毋庸置疑,但是將她的澈兒養得這般好,再者人已逝,東方永安還是原諒了那對夫婦,以個人名義悄然尋了塊好地,重新遷葬了孩子的養父母,對此,李澈很是感激。
“這些日子可還適應?”
李追星似在出神,聞言小驚了一下:“沒有什麼不適應,母親安心。”
“我知你向來與你小言姨最爲親近,也知你小言姨出府,你終歸是替她高興的。”
“是。”
“好在宋春還在府中,有什麼你儘管找他。”又是一聲心不在焉的“是”。看他恍惚的樣子,東方永安心下憐惜,“追星,若是感到寂寞可以進宮找母親說說話,無妨的。”
李追星這才道:“兒子明白。其實府上一切都好,只是……兒子騙了母親,小言姨走了,兒子總覺空落落的,確有些不適應。”
東方永安笑:“這纔對,想什麼說出來便是。”她略一思忖,“你年歲也不小,是該找個人陪着。改日我讓人送些好女畫卷到你府上,或者你心悅哪家小娘子,母親請人給你撮合。”李追星紅了臉垂下頭去:“這事,不,不急的。”
一家人難得團聚,鳳棲宮燈火通明、喧鬧不已,直到深夜才罷。東方永安原意是留李追星在宮中,反正他原先的住處還空着,李追星謝了恩卻堅持回去,她便作罷,讓安陵親自送他出宮。皇帝早撤銷宵禁,所以便是晚了,這個時辰街上也還是有不少行人。端康王府離皇宮不遠,不過半盞茶工夫,馬車停在王府門前,李追星向安陵抱拳爲謝,安陵抱拳回禮,而後翻身上馬帶着護衛回宮覆命。
李追星入府,一名嬌俏女子小跑迎來,身姿甚是窈窕,到了跟前匆匆行個禮就撲到他懷裏。李追星攬着她從同樣來迎的宋春跟前走過,彷彿沒有看見垂手而立的宋春。走遠了,美人回望一眼仍站在暗影裏的宋春,很是嫌惡:“狗皮膏藥似的黏着王爺,不知自己惹人厭嗎?”
李追星輕斥:“他是母后的人,不可胡說。”卻亦是若有所思地回瞥了一眼。母親宴上所說何意?是不滿他收的這名侍妾嗎?他相信宋春在府中,皇后不可能不知他收了一名侍妾。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啊,小言姨在的時候他從沒想過這些問題,自懷中美嬌娘提過那麼一嘴:這人總盯着王爺,倒好似是來監看您。他看宋春就變了,應該說看什麼都變了,人心是難以捉摸的,他意識到了這種變化,然而阻止不了。
鳳棲宮,宮人已經收拾乾淨,李徵早告退說明日還要早起,東方永安知他定是又要往英國公府跑,沒有點破,由他去了。李綽趴在案上睡眼惺忪,李澈倒是端坐着只是不停打呵欠。東方永安好笑:“瞌睡成這樣,趕緊回去,別在這兒撐着了。”李綽:“不行,我得多陪父皇母后一會兒。”
“拉倒,誰要你陪,趕緊滾蛋,明日早點接你弟弟一道去國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