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623 章 第 623 章
    照心殿燈火昏昧,令人昏昏欲睡,小甲已經打過十幾輪呵欠,終於見李明珏將筆閣下,忙上前:“時候不早,陛下該歇息了。”李明珏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小甲心下大喜,今日不用熬到深夜!“若儀宮着人來請……”瞅眼李明珏恍若不聞,他自言自語道,“小奴照例去回了。”賢妃驟逝,皇帝“心痛難當”連日只在照心殿歇息,已有些時日未去若儀宮,起先淑妃娘娘體貼聖心,未曾來請,這些日子顯是按捺不住。對此,李明珏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小甲心領神會,自去替他回了。

    待他欲走,皇帝喊住:“不必,擺駕若儀宮。”

    小甲暗歎口氣,連他也看得出每次擺駕若儀宮皇帝面上都無喜色,偏要跟自己過不去,真不知鬧的哪一齣。如此想來,當皇帝也不盡是好事,換作他,總是勉強自己做厭惡之事,得減壽好幾年。

    皇帝到來,若儀宮娘娘很是歡喜,既準備了樂舞,又準備了美食,可惜都是些俗物,她根本不知皇帝喜好什麼,也不明白皇帝操勞許久,沒有多餘的精力陪她欣賞樂舞。對皇帝來說,找個安靜的地方,倒頭就睡纔是最大的美事。但他們這位皇帝的過人本事就在這兒,即便厭煩卻還能擺出心喜的模樣,將淑妃一頓誇,誇得那傻傻的女人,心花怒放。每當這時,小甲就會對師父給過的論斷體味得入木三分。師父曾言:新入宮的兩位娘娘可憐吶,陛下與皇后之間根本插不進第三人。那時他不以爲意,死人裏大約有一生一世一雙人,活人裏尚未見過。師父卻說得篤定,他問:“爲何?”師父意味不明道了句:“能探到自己靈魂的人豈可替代。”後加了句他不喜的話,“小甲你還差得遠,別白長一雙眼睛。”

    之後他不服氣觀視得更用心,功夫不負苦心人,漸得要領:比方皇后絕不會在皇帝疲累的時候吵鬧他,比方皇后會冷不丁說“很累,就不要笑了”,而連他這個貼身伺候的都沒看出皇帝哪裏累了。日子久了,他免不得懷疑皇后有火眼金睛,皇后怎麼做到的,他不明白,但他知道爲此,皇帝看向她的眼神愈發複雜,深情,夾雜猜忌。

    果然天子最是令人難以捉摸,應該說這對夫婦都叫人猜不透。師父教導他們首要便是絕不要去猜測帝王心思,當他發現有人能猜透,便是那人的死期。這種道理,聰敏如皇后,他相信不會不知,但皇后從不收斂,於是皇帝的目光越來越深邃,越來越複雜,以致連他們這等最擅察言觀色的也再看不透。帝后鬧到如今地步,不能說沒有緣由。

    杯子停在脣邊許久,李明珏仍是放下了。魏若儀靠過來甜膩膩地問:“好看嗎?”他回以一笑:“甚好。”驀地東方永安的話闖入腦海“很累了,就不要勉強自己笑”。他有些懷念那帶着嗔怪的聲音,但沒有人再如此跟他說話了。所有人都知道猜測帝王心思是大忌,可那個傻子毫不遮掩。爲什麼?他怎會不知。他終日帶着面具已是疲累不堪,她不想也帶起面具隔開兩人,加重他的負累。哪怕會引得帝王猜忌,她也固執地用真實的自己擁抱他的靈魂。是他親手將她推開,推開還不夠,還要築起一道厚實的牆……

    放下的杯子再次被端起,李明珏將杯中酒一飲而下。今夜飲得夠多,不當再飲,他卻想放任自己痛快一回。數杯下肚,臉上發熱,小甲面色擔憂地要上前,被他眼神喝退。魏若儀見他有興致,更殷勤地添酒,她入宮多年尚算安分,細說來沒什麼不好,可惜此刻他更希望有人將他的杯子一把奪過,禁止他再飲,而魏若儀不是那個人。他早知道的,除了自己背棄的那個人,這宮裏沒人敢忤逆他,他們在乎的只是他的權威,不是他本身。

    樂舞不知何時撤去,他被人七手八腳扶上牀,是真的累了,沾牀就睡,喝醉也不是壞事,起碼一切都安靜了。

    按例應當是小甲留下守候,但魏若儀搶先開口:“本宮在這兒守着,你們都下去吧。”

    “這……”

    魏若儀眼一橫:“陛下與本宮歇息,哪有你們在這兒杵着的道理?小甲,你也是宮裏的老人了,如此不懂規矩?今兒陛下未命本宮退避,本宮自該在此守着。”

    內侍爲奴,妃嬪爲主,內侍豈可忤逆主子?再說后妃爬龍牀天經地義的事,他還能攔着不成?小甲不好堅持只得退出去。

    彼岸往香爐裏添一把香料,給魏若儀使了個眼色帶着一衆婢女內侍退出。

    “你們別在這兒。”

    小甲擡頭見淑妃的侍女走下臺階,此女總是罩着黑麪紗,露出一雙讓人不舒服的眼:“咱們就在這兒守着,陛下若有需要……”

    “陛下若有需要自有淑妃娘娘伺候着。”此女目光冷冷掃過來,“陛下寵幸后妃,難不成你們要聽牆角?像什麼話?到院外去候着便是。”

    小甲瞟一眼安和,安和抱劍走開。皇帝行事,他們聽牆角可不就太不像話?安和都沒法厚臉皮留着,他又算個什麼?

    出了若儀宮,兩人尋棵樹靠着,內侍們跟在樹後。夜還長,小甲順着樹滑下去打算眯一會兒。不想這一眯,就睡了過去,至被喧鬧吵醒,已不知睡了多久。安和將他拽起喊了兩聲,撒手往前跑去,他揉揉眼,迷迷糊糊間看見一人衣衫不整從若儀宮跑出,待看清是何人,小甲驚得跳起,飛奔過去。

    進宮多年,他還沒見過這等場面。跑出來的正是皇帝,頭髮披散、單衣赤腳,面色看起來有些不對,潮紅得過分,眼神亦是迷離,繞過他們徑自跑入黑暗。更離奇的是,淑妃緊跟其後,亦是髮髻散亂,衣不蔽體,說不出的荒誕,叫內侍們的眼睛一時無處安放。她一邊接過彼岸遞上的斗篷將自己攏住,一邊叫嚷:“都愣着幹嘛?還不快攔住陛下!”

    衆人這纔回神,追着皇帝跑去。

    這一夜鬧騰得,小甲事後回想起來好似做了一場夢。之後他們追到湖邊總算快追上皇帝,哪知皇帝二話不說噗通跳入湖中,驚得衆人呼喊連綿。他與安和自是不假思索,前後跳了進去,跟着又咚咚咚幾聲,一羣人下了水。安和將皇帝撈上岸,一羣人又手忙腳亂跟上岸。出了這等事,安和本是要將皇帝揹回照心殿,但淑妃攔住說此處離照心殿遠,夜裏涼,叫陛下着涼誰也擔待不起,還是先回若儀宮,於是安和只得同意將皇帝用斗篷裹了再揹回若儀宮。

    這一折騰小甲與安和名正言順守在皇帝身邊,只待天亮皇帝醒了便可回去,不想雞鳴時分,皇帝忽然發起燒,淑妃這才慌亂起來,連忙命人去請太醫。

    此番病勢洶涌,及至皇后聞訊趕來,太醫尚未能給皇帝退燒,皇后當即命人去冰庫敲來冰塊化了水浸透帕子,給皇帝敷上,又過半日才退了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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