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646 章 第 646 章
    驟然出現如許士兵,黑衣人預感大勢已去,到此地步任務已算失敗。怪不得上頭交代,越是靠近直隸動作越要快,絕不能給對方喘息的機會,亦不要被對方外在矇蔽,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提不起劍的女人沒錯,但她非常危險。有些人不需要自己提劍,就能帶來覆滅。黑衣人齊齊大喝,撲向黃雀在後的士兵,卻見前排士兵催馬向兩邊分開,露出人羣后一排小型投擲機,與其說它們像簡化的投石機,不如說像是複雜化的彈弓,而旁邊的投擲手正將投擲物放入牛皮囊。

    他們對投擲物不陌生,追殺之初就用過,飛彈,與此物本質是同一種東西,叫“煙花”。太天真了,黑衣人首領暗暗自嘲,他忘了,他們是刺客,對方是軍人,他卻期望刺客與軍人肉搏?這是個致命的錯誤,而他們不會有再犯的機會。

    東方永安喊:“留活口。”

    “希望他們幸運。”來援將領擡手,迅速劈下,“放!”一隻只點燃的“煙花”包被射過來,落入刺客羣,塬頂方寸之地,立時遍地開花。喊殺聲變成哀鳴、慘叫,焦味夾雜腥味瀰漫,黑色的濃煙與赤色的火焰翻滾躍動,將整個塬頂包攏。突圍無望,身上着火的人拼着最後一絲氣力撲向東方永安,然而他們之間隔着全身戒備的獵隼隊與護衛,他們垂死的劍根本碰不到目標。疾射而出的箭矢,阻住一個又一個不自量力者的腳步。

    獵隼隊每一名成員的每一雙眼都冷靜而銳利地盯着前方,何裘意識到,這纔是他們真正的樣子,食物鏈頂端獵殺者的樣子。再觀身旁人,除了羊腸與自己一樣,目光有些許閃爍外,其餘如安陵、無影、夜鷹,甚至自家老四面對此等場面,皆冷靜自持,一毫不見動搖,這就是那名女人的追隨者。他望向護衛中央的人,才發現因爲不常有機會與之一同行動,他完全錯看、低估了此人,此刻回想起來,這一路沒見她眼中出現過女子會有的柔弱無助、猶豫不定、自哀自憐。這女人一刻沒把自己當作需要同情的可憐人,她始終保持警惕,等待反擊、撕碎敵人的時機。

    赤紅的光在她眸中跳動,所謂母儀天下的皇后、所謂深宮婦人,不過是她向天下展示的外皮,外皮之下是襄助當今橫掃半壁江山的襄大君,是安字軍真正的統領,皇后的身份讓人們忘記了她威勢之盛連今上也需退避三分,她敢翻天、能翻天!區區女子皮囊算什麼?根本不能困鎖她,她是一把能攪動風雲、滌盪天下的劍,當她不再收斂自己的鋒芒,其輝之皓皓,天地、萬民都將看見。

    “煙花”面前,血肉盡成灰,這場單方面的廝殺很快結束,最後有十名倖存者被押住,一線跪在東方永安面前。東方永安從最邊上開始問:“他們在哪兒?”

    “誰?”話音落,其人已被一劍貫胸。

    她走到第二人跟前,繼續問:“他們在哪兒?”

    第二人遲疑亦是被一劍刺穿。

    接連問過四人,第五人已被嚇出一身汗,結巴道:“有些在,在此塬,另一些在對,對面,皆,皆在靠山谷,一,一側。”

    東方永安略一沉吟:“有活着的嗎?”

    “沒,沒有。”黑衣人聲如蚊吶,待她掠過自己身前,走向旁邊同伴,方悄悄出了口氣。

    東方永安繼續問:“我需要一個名字。”

    那人一愣,又是被劍刺穿的下場。

    到第八人,才領會她的意思,回:“主人的名字只有頭領知曉。”

    她的目光移向尾梢之人,此次執行刺殺的頭領。

    東方永安緩步走過去,未在那人跟前立定,而是陡然後退,與此同時,那人掙脫繩索,暴躍而起,揮拳掃過來,陽光下可見他拳間一點尖芒閃爍。他很沉得住氣,然而東方永安更警覺,尖芒刺了個空。一擊不中,那人十分果斷地將拳間尖芒刺向自己脖子,精準無誤割斷自己頸動脈,倒在地上痙攣兩下就不動了。

    鐵浮屠將領懊悔:“竟然沒搜出來,屬下失職,請統領責罰。”

    東方永安擺手:“去將他們帶過來,我們的同伴!”

    將領帶騎士向東沿塬邊向下搜索,而後又去了東面那座山塬,半個時辰後,四十名獵隼隊員被帶回來,有些已在黑衣人火燒山林時被燒得焦黑,辨不出本來面目。東方永安眼中含淚,半跪下去,替每一名死去的獵隼隊員,擦去臉上的血漬與污痕,整理好儀容,將還活着的黑衣人提過來,摁頭給他們拜三拜,然後殺了其中兩名告慰她的勇士們,只留下一名。她吩咐鐵浮屠將領:“派一隊人馬護送他們回去!另派一隊人馬通知當地縣署救助傷者、收殮谷中死者。”將領領命。

    一切處置妥當,東方永安讓人解了最後一名黑衣人——方纔指出獵隼隊員殞身之地者的繩子:“本君留你一命,回去告訴你的上峯、上上峯,告訴你的主人,請他們洗盡脖子等着,本君一定會找到他們,報今日之仇!”

    黑衣人被帶走後,她登上塬頂一塊大石,眺望長陽的方向:她回來了!不管那座城裏的高門貴胄歡不歡迎,她都將爲他們帶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迎接吧!”風將輕語送向那座城,帶着她所剩無幾的仁慈。

    今後,她的腳步不會再爲任何人停下!

    ***

    消息傳回長陽,各方反應不一。

    侯府,侯叢一臉凝重,先前就收到皇后不在和合,刺客撲了個空的消息。撲空也就罷了,那羣蠢貨還被人抓住,好在他留有一手,侯府的人並未親去接觸,而中間的接觸人在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被清除了。

    “這女人回來必有大動作。”他已經嗅到腥風血雨的氣息。

    侯叢兒子亦是臉色陰沉,事態也許比想象的嚴重,因爲他在父親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焦躁與不安,如臨大敵。以父親的老道,察覺危險已是本能,他的表現讓他覺得,此次危險之甚,恐怕會是一不留神就能讓侯府闔府覆滅的浩劫。

    當此之時,復仇已非首要,他急切地問:“我們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避免這場劫難?該怎麼做才能保住侯府?他們也許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後悔莫及的大錯!他們不該露出獠牙,妄圖咬破那女人的喉嚨,那女人不是侯府能對付,她不是他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女子!她果敢、大膽,禮數不能束縛、規則不能壓制;目標明確、行事堅定,不達目的不罷休,神擋殺神魔擋殺魔,不猶豫、不迷茫、不退縮,心固如堡壘,幾乎沒有弱點。她就那麼站在高處,一個他們難以觸及的地方,以一種他們難以理解的視角俯視世間,如一把劍懸在世間頭頂,鋒銳無比、寒光四射。而今,這把劍就要朝他們落下!

    “讓,讓我想想。”侯叢的手不自覺顫抖,良久他道,“去太醫院,請太醫爲老夫準備醫案,召回所有族人,讓他們待在家中不要有任何不當舉動。關閉侯府大門,從今日起,閉門謝客,就說老夫病重。”他輕拍兒子手背,“侯府即將迎來未曾有過的困難與考驗,兒啊,咱們一定要上下齊心,才能安然度過。將我的意思傳達給家族所有人,去吧。”

    蔣德維府中,紀如與他相對而坐。皇后即將回歸長陽,本該有諸多事情要商討、要準備,兩人卻相顧無言。許久,紀如開口:“娘娘歸宮在即,你我還是要早做準備。”

    “作何準備?她手上有陛下的手諭,名正言順。”蔣德維的笑帶有一絲無奈。

    “他事莫提。”提了也沒用,從他們知曉魏無畏帶皇帝手諭去迎回皇后,就知一切都晚了。“陛下既放手讓她去做,你我自當謹遵聖意,但……”他欲言又止。東方永安那女人本就冷硬,瘋起來無人能左右她的想法,這半年下來誰知道變成什麼樣子?李明珏敢將大權交給她,他們卻不敢全心信任。“當下無人,紀某直言,半年前陛下以上百甲士將皇后拿下,那一戰鳳棲宮衛亦是皇后心腹的安陵重傷,兩人不可能不結仇怨。如今陛下聖體欠安,困於朝暉宮,紀某不能肯定皇后歸來,是否會與陛下相安無事。太子那點人根本無法護住朝暉宮,何況他收歸麾下的原就是安字軍勢力。若說現下長陽,還有誰能調動兵力,非蔣尚書莫屬。”

    “你希望蔣某怎麼做?”

    “長陽已不可爭,至少護住朝暉宮!”紀如眼中顯露悲愴。從前他就不信任此女,這些年沒少向皇帝警示,卻仍是演變成此等局面,豈非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陛下在下定決心的節骨眼,身體不支倒下了?誰能想到太子爲奸宄所矇蔽,憑他與曲書臣諸人竟無法拽回?當初東方永安臣服的目的,今時今日揭開。他無法確定她即將要做的是對是錯,但無疑一場風雨正向長陽襲來,而他不能肯定,在這場風雨飄搖中,能否守護住李明珏。

    “你應該清楚兵部能調動的兵力,未必可與安字軍抗衡。據蔣某所知,鐵浮屠裴牧之部已到達衛山,他們在山頭建造防禦工事,架設某種重兵,我想你明白那是什麼。此外,你覺得鐵浮屠統領鐵魚會在哪裏?皇后一直在爲今日做準備。”

    “可嘆我們還以爲真將她拿下了。”此女退能洞悉人心,進能一擊必中,竟是善守善攻,她爲自己奠定了勝利。

    “你認爲陛下送出手諭時如何想?”

    “你我盡人事聽天命吧,但願陛下的選擇沒有錯。”

    翌日內閣簽發兵部調令:調西山營駐防朝暉山;調南軍弓*弩營、驍騎營駐守朝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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