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第 655 章 第 655 章
    “侯大人,此事您不能坐視不管啊!再任由毒婦屠戮士子,大辰要完,要完啊!”坐在侯叢牀榻邊繡墩上的諫議大夫於良悲痛欲絕。他腦袋上纏一圈白布,說是醉春池刑場上不知誰推了一把磕傷的,早該換了,但今日來見侯叢,杜議郎說得讓侯大人好好感受事態緊急,於是將舊布纏上,只是纏得歪歪扭扭,頗有幾分滑稽。

    旁邊杜議郎瘸了只腿,亦是不斷抹着眼淚,時不時從指縫偷瞟侯叢。原以他們的位分進不了侯府,但醉春池事件後,兩人被推到前臺,儼然衆士子領袖,平日振臂一揮,帶着士子上街,別提多威風。後來朝廷手段愈發狠厲,無所顧忌,兩人練就一身見微知著、聞風而動的本事,倒沒被朝廷拿住。可眼見高強度鎮壓下,行事越來越難,士子們怒不可遏卻又束手無策,胸中積鬱、怨氣沖天,想起諸如侯叢這樣的朝中重臣尚未出面,集聚一議,推舉於良與杜議郎前來侯府請見。

    已經病了好一陣子,如今愈發風雨飄搖,以侯叢的意思自然還是繼續“病”下去爲佳。可士子堵在門口,想視而不見也難。再者照這個勢頭,士子們就真的蔫了,文人雖清高、傲氣,但脖子再硬硬不過刀斧。慮及此點,管家來報的時候,他擺擺手讓將人帶進來。既纏綿病榻許久,戲自然得做足了,折騰好一陣子,咳得吐掉大半碗藥,雙方纔坐定。

    侯叢病懨懨的,聽他說完好半晌費力擡起眼皮:“竟有這等事?目下如何了?”

    見他關懷,於良眼一亮,將士子走投無路的近況說來。

    侯叢顫巍巍一拍牀沿,掙扎起身:“豈,豈有此理,欺,欺人太甚!我大辰士人何曾遭受此等羞辱與迫害?老夫忝居中書令之位,不能佑我士子,有何面目面對諸位,將來有何面目謁見先帝於九泉之下?走,老夫與你們一同去見皇后,討,討一個公道。”他掀開被褥,也不等僕從伺候,徑自拎住青靴穿起來。只是他當真病得不輕的樣子,手抖個不停,穿老半天都穿不好。

    人都病成這樣,合該勸他躺下,於良於心不忍待要開口,被杜議郎暗中攔住。杜議郎上前,半跪於地,殷勤地替他着靴穿衣,奉上檀木架上倚着的鑲金手杖。侯叢不經意橫他一眼:“士子們?”

    “都在門外候着呢。”

    侯叢拿着手杖,走出門去。士子見他出來,忍不住歡呼,他擡手令他們安靜,說了番慷慨激昂的話,便帶人往皇宮去。隊伍浩浩蕩蕩,只是走得實在算不上快。最前頭的侯叢,一步三喘,好似隨時會倒下,於良與杜議郎緊跟其後,其他人越不過他們去,只得老老實實走走停停。

    好容易望見天耀門,宮門侍衛也戒備起來,士子們心下鬆口氣,總算到了,還沒來得及歡喜,前頭忽起驚呼,只聽諫議大夫發出一聲尖叫:“侯大人!”便見前方的人忙亂起來。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侯叢身體不支,暈倒了。衆人只能手忙腳亂將這位憂心忡忡,昏倒前一刻還在惦念士子的可憐老大人送回侯府,然後看着侯府大夫進進出出,門房唉聲嘆氣,心下自責不已。

    夜深人靜,僕人皆退去,侯叢歪靠着引枕,臉色不佳地瞅着繡墩上坐着的杜議郎。

    杜議郎賠笑:“卑職是爲老大人着想,朝廷與士子鬧到這個樣子,老大人身爲肱股之臣,毫無動作怎能服衆?今日這一出,叫士子親眼瞧見老大人爲他們心急如焚,怎奈病體難支,有心無力,日後只會感念您,不至心生不敬。”

    侯叢評一句:“牙尖嘴利。”

    “卑職一直謹遵老大人教誨,將士子挑動起來,只是現下情形不妙,僅憑士子成不了事,皇后如今意圖明確,就是暴力鎮壓,根本不玩陰的,也不畏血流成河。”想做明君的統治者,哪個敢這樣幹?史官的筆能罵死他們。可那女人全然不在乎,一毫不屑僞裝,擺明了就是簡單粗暴地殺,也要把他們殺服。這等暴君下場好不了沒錯,可對士子來說,眼下這關難過!“懇請大人指點。”

    侯叢沉吟:“老夫也沒料到,此女竟是這般狠硬心腸。你說得不錯,任她殺下去,士族元氣大傷,數代都翻不了身。爲今之計,只有請舉足輕重的人物出面。這樣,我給你幾封信,你帶着走一趟煙州,去拜見煙州幾大世家,以他們的臉面,請坤湖四皓出山。”

    “坤湖四皓?”

    “此四人爲當今士林執牛耳者,登高一呼,天下士子相從。”

    “能令皇后罷手?”

    侯叢意味深長一笑:“只要四皓出山,皇后罷不罷手,皆是輸定了。”

    杜議郎很快明白,拱手:“大人英明。”倘若皇后罷手,自不必說,本朝終末恐怕都不會再提及選才改制;若皇后不罷手,四皓可不是尋常士子,皇后敢對他們不利,甚至只是不敬,她都將失去所有士心,乃至民心。所謂德高望重者,能影響的可不僅僅是士子,人從衆,普通民衆更依賴這等名宿耆老。一旦皇后危及四皓,將從根本上動搖改制基石,試想,一名目無尊長、剛愎自用之人,其主張如何令人信服?

    人們將開始質疑改制是否真爲他們好?讀書是否真那麼重要?聽起來很荒唐,但時局混亂、是非難辨之際,正是羣魔亂舞之時。

    杜議郎帶着侯叢的信前往煙州,不久後,坤湖四皓中兩人出山。

    不愧是坤湖四皓,從他們出山便有人相隨,一路至京城,跟隨士子民衆沒有上萬也有成千,至萬朝門已是從者雲集、聲勢浩蕩。方至萬朝門,城中文官半數相迎,侯叢更是病中驚起,叫人擡着,也要去拜見大耆,給百官做了表率。

    這兩位名士也是不同尋常,一不受官員拜見,二不納貴胄供奉,一者安坐朱雀門一者安坐白馬臺,晝食自己帶的乾糧,飲自帶的水,夜便席地而坐、閉目爲眠,不向民衆宣講,也不請見皇后、太子,即是根本不明說訴求。但誰都知曉,二人必爲士林風波而來。

    “娘娘,此事不可小覷。”中正堂,紀如勸說。“您得有所表示,不能不聞不問。”

    東方永安不大樂意,沒有接話。曲書臣也勸道:“對此二人重不得輕不得,您得費心。”

    “如何費心?他們不提訴求,我豈好迴應?”應該說,他們居心叵測,她不想隨之起舞。

    紀如:“正因不提訴求,纔好迴應。您做足姿態便是,他們一日不提,您就一日不知。”

    “照你的意思……”

    “名宿既來,該當隆重相迎,好好安置,喫喫喝喝該奉上的奉上。需您出面便出面,也好向世人展現您對二老的景仰孺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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