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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道遊道,此次可有新故事?”

    茶樓人聲鼎沸,座中的道人浮塵一掃擱在臂上,美鬢微動,趣聲道:“總說仙人之事,你們倒是聽膩了,今日剛巧聽來了一個鄰縣的故事,貧道便與你們講道一番。”

    “話說,棱明村世代都是梅花農,家家戶戶都種有梅樹。衆人只知梅花好,卻不知招惹了禍患。”遊方道人話鋒一轉,“你們可還記得上次說到凝光宗寒光仙尊悟道之事?”

    “莫非兩件事竟相關?”

    “正是。”道人點頭,“精怪修煉本就比妖獸難得多。這棱明的梅花老樹千年下來也就半步化靈,始終未得靈智。但正巧仙尊道成引得天降金光,這老梅蹭到一點福澤,終於獲得了妖身。”

    接下來便是一個俗套的故事。梅樹妖雖修煉千年,但靈智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童,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她遊歷人間,愛上了棱明村的一個小書生,爲他學着做人,未料書生出自修仙世家的旁支,她跟着書生回家,就像把豆腐送上了砧板。

    梅樹妖被打散了魂,肚子裏的孩子也死在了腹中。

    “師父,人與妖也能有孩子?”二樓的茶座上,青衣少年側身給旁座的杯子續了茶後,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往下眺望。

    雖被稱作“師父”,小少女一身白袍正襟危坐,娃娃臉肉嘟嘟的,腳在高椅上晃着甚至落不到地,乍一看去也不過十歲。

    這世間也罕有的組合,自然是下山歷練的溫瑤和鹿瀝。

    樓下也有人問到同樣的話,遊方道人笑道:“本就是兩個種族,自然難有後代。但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這餘下的‘一’,即是生機,也是變數。傳言萬年前鳳凰降世,浴火重生後,也曾隱於人間,留有後代。”

    “妖化作人後,也學得了人之情愛,但卻學不會人之複雜。”有人嘆道,“怎知那書生是不是早就看出了梅樹是妖,故意把她引入死路?”

    又有人記起道人開頭的話:“這梅樹妖之死,又如何牽扯到棱明村的禍患?”

    溫瑤和鹿瀝也朝下看去,只見遊方道人浮塵一拐:“梅樹妖是梅樹自然孕育之靈,胎死腹中後本該化作清氣逸散,但卻怨念過重,成了在梅林中游蕩,吞食幼童的妖鬼。”

    “棱明村接連有10歲以下的孩童失蹤。有的是跟同伴前後出門,轉眼間就不見了。有的是好好的在屋中,午睡一場,家人發現門戶敞開,已是遍尋不着。”

    “村民不得已,向仙人求助。衆人尋蹤而去,在梅林中刨出了十數具枯骨。孩子們都被吞噬了骨肉,無一生還,盡做了老梅的養料。”

    聽客們唏噓不已。遊道眼見時間差不多了,便道:“今日便到此爲止。欲聞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他寬袖一揚,收了賞錢,披着浮塵往後臺離去。未料有兩人早早綴在他身後,等遊方道人反應過來時,已是來不及了。一把未開刃的鐵劍橫在他的脖子上。

    道人不過練氣修爲,平常在茶樓小巷掛牌混點飯錢,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法寶,唯獨練出了察言觀色的本事,立刻停下求饒。

    鹿瀝手上拿的是溫瑤送他的築基禮物。落雪涯的積累豐富,溫瑤在收徒後就翻出了當年鑄造冰鸞餘下的另一半黑鐵石和其它礦材,託万俟峯打造劍胚。

    劍修的劍都是從劍胚開始,由着劍修自己打磨,直到開刃成鋒,一劍驚鴻。鹿瀝的劍乍看之下不過是一塊黝黑的鐵塊,但橫在道人脖子上,還是激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並不敢反抗。

    “你剛纔說的事,是從哪裏聽來的?”

    在溫瑤的示意下,鹿瀝收了劍。道人顫巍巍地轉過身來,見是兩個過分年輕好看的少年少女,少女一方甚至還是個娃娃,頓時鬆了口氣。但這兩人小小年紀修爲就比他高的多,肯定是大宗門出身的,道人不敢起什麼壞心思,如實道:

    “不敢瞞仙人,是小道有認識的人在棱明村待過。”

    溫瑤和鹿瀝對上了視線,溫瑤點了點頭:“你們如何確定是梅花妖化鬼食人的?”

    “棱明村失蹤十人,其實並未全數夭折。有個小孩在被擄走時,剛好被前來查探的仙人撞到。兩人交上了手,孩子被救下,妖物遁逃。仙人交手時聞到了梅香,一路追尋,果就在梅林中發現了屍骨。”

    鹿瀝微微蹙眉:“你先時就說棱明村家家戶戶都種有梅樹,聞到有梅香不是常事?”

    道人一時失語,他知道的也是聽來的,加上自己的即興創作,大家聽得開心就好,哪有人會跟他較真。

    溫瑤他們也知道如此,沒再爲難他。目送道人離開後,兩人沒有回茶樓,而是往反方向走去。

    “師父,怎麼看這件事?”鹿瀝問道。

    “那道人說棱明村已將所有梅樹都砍倒、燒燬,村中近日也沒再有孩童失蹤。”溫瑤琢磨道,“我們還是先去村中查看再說。”

    鹿瀝自是無異議。兩人本就是接了宗門任務,要查明棱明村幼童失蹤一事。出了鎮子,他們便御劍往棱明村趕去。

    本以梅花聞名的地方,只剩下坑坑窪窪的樹樁。家家戶戶還是門戶緊閉,路上也未能見着多少人。像溫瑤他們,一個少年帶着個女童招搖地走街上,難免吸引注意。

    溫瑤跟一個攀上竹籬的女童對上了眼,正要開口時,那孩子就被人從身後拽了回去。

    鹿瀝走過去敲門。花費了一番功夫,兩人才打聽到當初挖出屍骨的位置。用靈盤一掃,只能探查到淡淡的妖氣,無法追尋蹤跡。

    “師父,梅妖是失愛喪子生恨,又爲何會以幼童爲食?”鹿瀝抱着劍,有些疑惑。

    “人亦或妖死後,魂魄就會崩散,所以轉生後纔會忘記前塵。但若死前妄念過深,怨氣不散,積久就會成蜃。蜃沒有理智,只有執念,以幼童爲食。”溫瑤解釋道。

    “若真是梅妖化蜃,她前身是樹靈,能通過梅樹轉移,砍倒了梅樹,她就失去了寄靈之處,只能魂飛破散。”但如果不是梅妖所爲,這東西又是如何能擄走人,而不留下蹤跡的?

    未確定棱明村安全,兩人不敢就此離開。商討了一番後,溫瑤決定在今日遇到的女童家借宿。

    女童家中只有一個空房間,是用來放雜物的。父母也不放心孩子與仙人同住,所以把女童抱回了屋中,溫瑤住她的屋子,鹿瀝在雜物間借宿。

    滅燈後,溫瑤帶着鹿瀝在主人家的房間外佈設陣法。匿靈陣只是基礎陣法,溫瑤在一旁指點,鹿瀝很快就上手了。完成後,兩人若無其事地回到各自的房間歇息。

    夜漸深,兩人氣息如常人一般,側身睡着,偶爾翻個身,睡得很熟,連窗臺的剪影變了,也未有察覺。

    一道影子從窗口處探入,沿着牆邊蔓延,待要摸到牀下時,又縮了回去。

    牀上的女童一動不動,呼吸也沒亂。

    直到下半夜,久違飽腹的影子被這格外鮮美的味道誘着,終於忍不住朝女童撲了過去,一下子捲走!

    雜物間的鹿瀝立刻睜開眼,操起牀頭的劍胚,追了出去。靈盤指示着妖氣到一半就失靈了,幸好鹿瀝有溫瑤留下的指示,並沒有追丟。

    他一路尋到了,正是早前駐留的埋骨之地。不遠處的梅岸邊,溫瑤正和一道影子在交手。

    爲了引這東西上鉤,溫瑤服用了匿靈丹,裝成普通的小孩,修爲並沒那麼快能恢復過來。

    在影子朝溫瑤刺來之時,鹿瀝及時一劍攔下,但影子不過虛晃一招,在鹿瀝錯手時,撲進了水潭。

    梅妖化蜃,連屬性都改了,會游泳了?

    “追!”

    兩人已經打草驚蛇,容不得猶疑。溫瑤拿出避水珠,讓鹿瀝含一顆在嘴裏,兩人跳進水裏,朝影子逃匿的方向追去。

    這個小水潭不過是村民取來澆灌梅樹,看着不深,潛下去後卻發現另有乾坤。底下的水道越走越遠,中間還有岔道,鹿瀝取出了夜光珠照明,只見底下累累白骨。看來在棱明村這件事爆出來之前,這東西已藏在水底下不知道吃了多少人。

    等兩人鑽出水面時,已丟失了影子的蹤影。

    “我跟她交過手,能確定是蜃妖無誤。”溫瑤道。

    “她身上有異常,妖氣時隱時現,靈盤追蹤不到。”鹿瀝吐出了避水珠,幾次用靈盤無果。

    “方纔趁她捲起我時,我把一道靈印打入她體內,現在只能感知到她就在附近,卻無法確定位置。”溫瑤蹙眉,“這妖物能通過水源移動,地下暗河無數,她極可能會再潛伏在村落附近,伺機而動。”

    因走的是水路,兩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麼地方,乾脆沿着溪流御劍飛行,直看到有人的蹤跡才停下,換了步行,漸漸走到一個鎮子邊上。

    “靈印的反饋在這裏很強烈。”

    兩人擡頭,只見鎮前的牌坊上刻着“開平府”三字。

    他們正要進去,卻看到前面站了一個十六七歲、穿着凝光宗紫色內門服飾的少年。

    溫瑤本是認不出他來的。但少年看到他們,主動開口:“溫師姐,鹿師侄。”

    “我是弘光尊者的弟子,柳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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