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苑殿本是個放雜物的地方,如今被騰了出來,讓人仔細打掃了一遍,還置了些女兒家的用物。
現在東宮上下都知道此女子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自然是不敢怠慢,只得好生伺候着。
尹雙有些驚愕,這麼大的房間給她一個人住是不是有些浪費了。
尹雙看着眼前放置的物品,指腹輕輕摩擦着雀公公送來的衣裳首飾,首飾種類多樣,璀璨奪目,而衣裳柔滑細緻,摸起十分光滑。
她一怔,有些恍神,這布料她摸着手感甚是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
她記得家裏木箱櫃最底下壓着一件石榴紅的襖裙,當時她找衣裳時無意中翻了出來,乾孃告訴她那是乾妹妹的衣裳,而乾妹妹三個月大時,得了一場罕見的怪病,因爲沒有及時醫治,耽擱了,那件襖裙便一直留着沒有扔掉。
現在想來,那襖裙的觸感跟這個極爲相似,柔軟又光滑。
待她冥想之際,一位衣着紫色衣裙的侍女從湢浴裏走出來,畢恭畢敬行了一禮:“姑娘,熱水打好了,您可以沐浴了。”
尹雙應了一聲,有些不習慣被人如此細心照料着,心底登時有種難以言說的怪異,但還是禮貌致謝:“紫羅姐,謝謝。”
紫羅是烏石特地從民間楚館裏買來伺候她生活起居的,順道再教她一些舞曲。
紫羅一怔,心中暖了些:“尹姑娘不用跟奴婢說謝謝,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若您在跟奴婢如此客氣,被殿下知道了,奴婢可是要受罰的。”
尹雙一愣,似乎沒想到會因她一句話導致那麼嚴重的後果,她愣然的點了點頭。
紫羅笑着搖頭,幫她把東西備好放到浴桶旁。
尹雙看她忙前忙後,自己也插不上手,直到紫羅再次喊她沐浴,尹雙這才認識到,紫羅是想伺候她沐浴。
尹雙嚥了口唾沫,有些靦腆的堪堪開口:“紫羅姐,我想一個人洗。”
紫羅猶豫一瞬,還是放下了手中的帕子,應下:“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奴婢,奴婢就在門外候着。”
尹雙輕輕點頭。
浴桶裏灑滿了香氣撲鼻的玫瑰花瓣,香味幾乎蔓延整間屋子,此時浴桶裏還冒着熱氣,如同煙霧繚繞般雲霧迷濛,尹雙退了衣衫,沒入浴桶中,血紅色花瓣襯托的她肌膚愈發的白皙透亮。
她整個人沒入了水中又探出頭來,青絲溼答答的貼在肌膚上,嬌豔欲滴。
翌日,晨光微曦。
尹雙很早便醒了,許是習慣了似的,到了那個點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淨了面後,就待在寢房裏,也不太敢出去,她雖未來過皇宮,卻也聽乾爹說過有關皇宮的一些事情,據說皇宮是個威嚴聖地,是個做錯了一丁點事情就會付出慘痛代價的地方。
她閒的無趣了,便隨便拉個椅子坐到窗櫺處,呆呆的望着窗外,眼睛看的酸了,便揉一揉。
淳延恰好路過月苑殿,隨意睨了眼便看到如此情形,他腳步稍頓,饒有興致的盯了她半響。
尹雙託着小臉,昏昏欲睡,身上的粉色如意月裙襯得她像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鳳眼半磕,瓊鼻微紅,頭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可見困極了。
淳延不禁失聲淡笑,還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小丫頭裝扮起來,竟如此可人,倒是有大戶人家的派頭了。
淳延大步走了過去。
尹雙倏然察覺臉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她猛地驚醒,誤以爲是樹上的蟲子落到了臉上,畢竟這窗櫺外的上方是一棵時代年久的樹,如今又正值初春,萬物復甦,樹上有蟲子在所難免。
尹雙剛一擡頭,恰巧跟淳延那雙狹長深邃的眸子對上。
尹雙嚇得坐直了身子,整個人往後仰了仰,似乎想要躲開他的觸碰,淳延把手放到他頭頂,俯身淡笑:“害怕?”
他冰涼的指尖順着她的臉輕輕畫了一圈:“怎麼在這睡着了?”
尹雙這回徹底清醒了,她匆忙起身做了個不標準的禮節:“參見殿下。”
淳延一怔,眼角輕佻,居高臨下的俯視她,骨骼分明的大手又重新撫上她姣好的面容,輕輕嘆息:“照你這個禮數,若日後在宮裏遇見了後宮的娘娘跟聖上,屆時不用孤動手殺你,你自己便人頭不保。”
人頭不保四個字在她耳畔久經不散,她覺得自己腦袋輕飄飄的,沒有思考能力了。
此刻,她突然有些後悔跟他來皇宮了,她什麼都不懂,又來了這苛刻嚴格且又事事遵守律法的皇宮,她怕自己有一天誤打誤撞丟了腦袋。
是的,她怕死。
淳延挑起她的下巴道:“所以,你現在只能依靠孤。”
尹雙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道:“太子想讓我做什麼,我一定會好好做。”
淳延滿意的嗯了一聲,倒是個機靈的,反應也倒是快。
尹雙見他神色滿意,心底緊繃的情緒也算放鬆了下來。
“這幾日就先讓紫羅教你習些簡單的舞罷。”
說完這句話,他便回了寢宮。
尹雙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一怔,殿下是要紫羅姐教她習舞?爲什麼?
她也只是發發牢騷,若讓她真的去質問淳延,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
晌午,陽光明媚,光線從樹梢罅隙穿過,落到窗櫺旁,留下一片稀碎暖和的柔光。
尹雙肚子突然有些餓了。
她打開門,鬼頭鬼腦的跑了出去,想去找些喫食,可東宮之大,地形複雜,拐角處又衆多,以至於她何時出了東宮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走到一片種滿蓮藕的池塘旁,池岸邊有位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孩,正沮喪着臉望着蓮藕池。
尹雙抿了抿脣。
想到淳延的話,她又縮回了手。
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看那孩子衣着打扮皆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要麼就是宮裏頭的人,應當也用不着她上前問候。
她一沒背影,二沒錢財,又不太懂宮裏的規矩禮儀,免得遇見了什麼大人物,自己這腦袋怕是要不保。
尹雙提了提略長的裙襬,這衣裳比粗布麻衣穿在身上舒服多了,就是走路有些麻煩。
“喂?”
她一怔,聞聲望去,那男孩不知何時發現了她,還趾高氣揚的朝她勾了勾手指,說着稚嫩滑稽的話:“別看了就是你,本皇子叫你呢,你爲何不應?”
本皇子?尹雙雙目瞪圓,怎麼剛出門就遇上了皇子,她暗自嘆了口氣,慢吞吞的挪着蓮步過去。
誰知他突然又蹦出一句話,語氣傲嬌的不行,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你給本皇子從這跳下去。”
“本皇子的團兒不見了,你跳下去給本皇子找。”
尹雙一怔,視線落到密密麻麻蓮藕池裏,頭皮一陣發麻。
她整個人被他搞得緊張兮兮的,就算他是個比她還小的孩子,那也是個名副其實的皇子,是得罪不起的,說不定他一聲令下,就有士兵從四面八方衝出來。
尹雙張了張嘴,倏然不知道怎麼稱呼他,她試探着開口:“那個…團兒應當不太可能來這裏吧?”
“怎麼不可能,本皇子說它在裏面就在裏面,你一個下人,本皇子吩咐……”
倏然,他像是發現了什麼,聲音嘎然而:“你不是下人?”
尹雙:“我…”
他接着又問:“你跟我們宮裏的下人衣着打扮不太一樣,你是哪家的?”
尹雙捏了捏手心裏的冷汗,有些心虛的開口:“東……東宮。”
他臉色猛地一變,語氣也變得頗爲激動:“什麼?你是五哥的人?”
話鋒一轉,她突然變得掐媚起來:“誤會,都是誤會,本皇子鄭重介紹一下,我,淳愈禮,霽國七皇子,跟五哥是最好的兄弟。”
尹雙被他此番舉動嚇了一跳,靜默看了眼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某人,一陣無言,他這一點兒倒是跟淳延挺像,也怪不得是兄弟。
淳愈禮跟她熱情攀談:“你怎麼一個人來這?五哥呢。”
“五哥……”
她怎麼也迷迷糊糊的跟着叫起了五哥,她腦子一個機靈,趕緊改口:“殿下他出去了。”
“我迷路了。”
淳愈禮恍然大悟,對她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這好辦,我帶你回去,不過,你可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尹雙點頭:“什麼事情。”
他擠了擠眼:“剛剛的事情不要告訴五哥。”
尹雙忙附和,她還怕淳延會因此事降罪於她,怎麼可能會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