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秧策臉色一變,眼神變得晦暗不明起來,語氣也不似剛纔那般歡快:“請太子殿下慎言。”
淳延聳了聳肩,一臉無所畏懼,他又從地上重新拾起那塊碎片,攥在手心裏,懶洋洋的說了兩個字:“沒勁。”
他又把目光轉向尹雙:“怕嗎?”
許是看到他眼底的探究,尹雙咬着牙點點頭。
淳延摸了摸她的發頂,俯身輕輕說了句:“乖,見多了就不怕了。”
淳秧策好心勸說:“五弟,我看這女孩可憐的厲害,不如看在二哥的面上放了她吧。”
淳延不明意的笑了起來:“二哥還真張了一副好心腸,真是讓五弟我佩服的緊吶。”
“可惜是她自己不想走呢!”
淳秧策擰眉看她:“小姑娘,何不找個好的去處,作何非要留在宮裏。”
宮裏是個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可不是什麼良居。
淳延冷笑一聲,語氣又變得凌厲起來:“她是孤的人,孤還沒說話,還輪不到二哥在這教她怎麼做。”
淳愈禮:“五弟,二哥不是這個意思,二哥是覺得…”
二人正在爭執之際,倏然,砰的一聲響打斷了二人的談話,淳延顰眉,是人體落地的聲音,只見尹雙一頭栽在了地上,額頭被磕破了,她肌膚本就白皙細膩,襯的額頭上的青紫顯得格外突兀。
淳延俯視着雙目緊閉的尹雙,陰冷的氣勢似乎減少了不少。
這小東西膽子倒是挺小,小也就罷了,偏生還蠢的厲害。
淳延睨了眼傻站在一旁的獄卒:“愣着做什麼,扶起來送到東宮。”
獄卒忙應下,手忙腳亂的去扯尹雙的胳膊,看這架勢,是要把人拎起來。
淳延在一旁看的直顰眉。
獄卒也都是一羣糙老爺們,下手沒個輕重,拎着兩條胳膊就要走。
淳秧策嘆了口氣:“等一下。”
“你們把她送到刑部門口吧,本王的侍女在門口候着,你們兩個大男人送一個女子去東宮也不方便,不知情的難免會有人猜測,怕是會壞了這姑娘的名聲。”
獄卒忙點頭應下,還是二殿下想得仔細啊。
淳延笑得極爲好看:“二哥想得可真周到,怪不得父皇會喜歡你呢。”
自從淳愈禮的傷鬧得人盡皆知時,所有人都認爲他是爲了保護糧草不被土匪搶走才受的傷,距今日已過了兩月有餘,他的傷應當早已癒合,聖上昨兒傍晚賞賜了他許多補品。
而對於同樣受重傷的他,卻沒有絲毫問候,越想越覺得薄涼,果然是不愛之人生的兒子,竟然如此無情,越想越煩躁,他不耐的嘖了聲,一腳踹翻了桌椅。
淳延出了刑部又來到附近的客棧,特地又要了一間廂房,吩咐店家沒他的允許不許進入。
閔行從暗處走出來,拱手行禮:“殿下。”
淳延嗯了一聲:“事情調查的如何了。”
閔行面無表情的敘述着:“回殿下,屬下查到蘇簡易的父親蘇易州,年輕時曾在宮中爲官,只是到了晚年便退隱了。”
淳延擰緊眉頭:“隱退了?他父親生前在爲誰做事。”
閔行遲疑一瞬,道:“尤皇后。”
淳延臉色一變,攥緊了拳頭,輕喃出聲:“母后。”
“據說蘇大人早年出過宮一次,在宮外住了僅一年便又回了,娘娘對身邊人的一向不錯,當年蘇大人的夫人梁氏已經懷有身孕,娘娘不忍蘇大人跟着她整日操勞而顧不上她的妻子,便找他談了番話,放他走了。”
“據同村人講,蘇大人對蘇簡易從小甚是嚴格,經常逼着他背四書五經,所以屬下覺得蘇簡易中舉也是蘇大人的意思。”
淳延嗯了一聲,心中也已大致明瞭。
這蘇簡易也是個難得的人才,要好好用起來纔是。
尹雙醒來時已經到亥時了,想起今兒刑部的一幕她就心有餘悸,心底對淳延又懼怕了幾分,這人明面上對人如何溫柔,實則卻是個暗裏藏刀的。
她起身把燭火點燃了,屋裏這才亮堂些,一下午沒喫東西了,此刻肚子竟餓得厲害,不得不爬起來找喫的。
桌案上的酥糕被她喫的所剩無幾了。
早知今晚餓肚子,她絕對不把剩下的酥糕喫掉,不然此刻也能墊墊肚子,不至於大晚上出門找喫的。
她披了件斗篷,寢房沒有宮燈,她只得從燭臺上取了一隻燃着的蠟燭,照着明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尹雙頓住腳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長廊四面透風,夜風從四面八方襲來,吹得手上的燭火飄忽不定,忽明忽暗的,尹雙趕緊用手擋着,生怕被風吹滅了。
她剛走到一半,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全身都開始僵硬起來,顫着身子卻不敢回頭。
那人嗤笑:“貓膽。”
聽到熟悉聲,尹雙一怔,登時如釋重負。
她轉過身看到淳延站在她身後,她手忙腳亂的行禮:“參見殿下。”
淳延嗯了一聲,上下打量她幾眼,目光落在了燭火上。
尹雙抿了抿脣,臉頰有些微紅,但還是如實答:“我一下午沒喫東西了。”
肚子又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尹雙一隻手攥着衣角,微低着頭,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傻里傻氣的。
淳延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道:“先回去吧,孤會吩咐人把飯菜送到你月苑殿,記得早些休息,明日卯時去雲閣候着。”
雲閣?
許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淳延又道:“明日紫羅會帶你過去。”
尹雙忍了心中的懼意,輕輕點頭,又迷迷糊糊的回了月苑殿。
淳延嘖了聲,就這膽子日後何以擔得重任,看來今兒牢房的力度還是不夠。
又過了半個時辰,尹雙的肚子還在叫,她的眼神三番五次的往外瞟,就在她以爲淳延是騙她時,有人敲門了。
來人是兩位小公公,他們手裏提着食盒笑眯眯的遞到她手上:“姑娘,殿下吩咐我們來給姑娘送些飯菜。”
尹雙接過,輕輕致謝。
小公公笑着道:“不當緊的,爲姑娘送晚膳是奴才的榮幸,若是姑娘能在殿下面前多提奴才兩句,那便再好不過了。”
尹雙一陣苦笑。
她自己還處在寄人籬下的尷尬地位,又怎麼能爲別人說話呢!
尹雙喫飽喝足後,洗漱一番,這才心滿意足的進入夢鄉。
次日,消失一整日的紫羅又回來了,尹雙也沒過多問,畢竟她是淳延的人。
紫羅話很少,平日你不與她說話,她也不會主動搭腔。
紫羅領着尹雙到雲閣的附近便回了。
尹雙擡眼一看,登時怔住了,心中不免感嘆,這便是雲閣嗎,跟別的房屋似乎不太一樣,但是,它好漂亮。
雲閣是一座屬於自己的小閣樓,佇立在東宮最西邊,是最爲偏僻之地,它獨樹一幟,一共有上下兩層,階梯兩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因正值春季,鮮花盛開,香味瀰漫,甚至引來了幾隻花蝴蝶在花蕊中堪堪停留。
一棵年代已久的古樹從雲閣的走廊處穿破而出,枝幹高聳入雲,彷彿一把撐開的巨傘,把雲閣整個覆在下面。
尹雙微震撼,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尹雙進了雲閣後便仔細觀察着,雲閣的一樓堆滿了古書雜物,以及罕見的古器,她甚至在角落裏看到了丟棄的古琴。
這時,二樓傳來一聲低沉好聽的男音:“上來吧。”
尹雙應了一聲,乖乖走去了二樓。
二樓的窗櫺處站着一抹白色人影,許是聽到聲音,他緩緩轉過身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映入眼簾,他的脣上還掛着一抹好看的笑。
他走到桌案旁,從書匣裏拿出一本畫冊放到桌案上,手指輕輕叩了叩:“不知殿下有沒有跟你說過,日後由我教你作畫。”
尹雙一怔,搖了搖頭,殿下沒跟她說過。
蘇簡易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女該,柔聲道:“現在知道也不晚,這是畫冊子,你先翻翻看一看。”
尹雙接過認真翻閱起來,越看越癡迷。
畫冊裏的小人栩栩如生,將風景以及人的生活都畫在了紙上,真是令人讚歎。
蘇簡易倒了杯茶,慢慢品着。
尹雙翻完最後一頁,放好,推到蘇簡易面前,一臉虛心道:“謝謝先生。”
蘇簡易一頓,放下茶盞道:“日後稱我老師便可。”
“是,老師。”
蘇簡易道:“以前可有請過老師學繪畫?”
尹雙搖頭:“不曾。”
以前她都是自學,乾爹乾孃從來不讓她碰筆墨,有一日她實在閒得無趣了,便用斷枝在地上偷偷畫,剛開始畫不成型,鳥不像鳥,人不像人,慢慢畫的多了,有了參照物,畫的便好了,只是她每次待畫完之後,就會把畫擦了,在重新畫,循環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