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帕子把奏摺上的水漬擦乾淨,又坐下批了兩本奏摺,越想越不對,隨後召見了洪公公,聲音沉悶:“誰把此事傳入慈寧宮的?”
他前腳剛關了淳延禁閉不久,太后後腳便風風火火的直奔他來了。
洪公公嘆息:“是七殿下。”
七殿下平日就跟太子殿下關係最爲要好,太子出事,七殿下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皇帝顰眉,輕喃:“愈禮。”
他神色倏變得晦暗不明:“延兒整日都教些愈禮什麼亂七八糟的,連朕這個父皇的狀都告。”
早知今日還不如把愈禮放到秋貴妃身邊寄養,說不定還能培養出一位像策兒那般足智多謀且心善之人。
洪公公緘默半響,才欲開口:“皇上,太子說他要見您。”
其實太子早在兩個時辰前便要求見聖,奈何聖上正氣頭上,誰都不見,還在御膳房發了好一通脾氣。
他也算是宮裏的老奴才,這幾位殿下都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只是聖上也確實是偏心的厲害,平日裏有了好東西也都是先賞給二殿下。
皇帝擰緊眉頭:“可有說何事?”
洪公公搖頭:“殿下未曾說何事,皇上,您要不去見一下太子,他興許是有什麼要事。”
皇帝一臉不悅的回絕:“他能有什麼要事,整日不是殺人便是虐人,左右不過是想讓朕饒了他罷了。”
“既然他不想說那便算了。”
洪公公欲言又止:“皇上,若此事是您錯怪了殿下呢。”
皇帝冷睨了眼洪公公:“朕錯怪他?他的令牌都在賊人身上,若沒有他太子的令牌,那羣賊子能輕易進的了刑部的大門?就算朕冤枉了他,可旁人拿他令牌做這些勾當是事實。”
“朕不管他的令牌是丟失還是被搶,他沒看管好便是他的過錯。”
“我國向來講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道理,他身爲太子,本就該以身作則,做錯了事就該受到律法懲治,這不僅是我對上下文武百官的承諾,更是對天下人的承諾。”
洪公公輕嘆:“皇上深明大義乃是霽國之幸,那奴才這便回絕了殿下。”
皇帝沉默一瞬,阻止道:“不必,先晾他一會。”
天色漸寖落幕,今夜的晚霞卻格外好看,晚霞如火,鋪滿半邊天,幾隻孤鶩盤旋而上,似乎要與這瑰麗的晚霞融爲一體。
尹雙兩手扒拉着窗框,整個身子都探出窗櫺外,眼睛直耿耿的盯着敞開的硃紅大門,周圍卻總是傳來巡邏兵來回巡查的腳步聲。
尹雙坐的有些困了,眼睛一陣酸澀,最後還是紫羅上前勸說了她幾句,尹雙這纔回榻上歇息。
翌日。
尹雙洗漱完便去東宮門口溜達一圈,沒有聽到好消息,便又耷拉着腦袋回了。
眼看要到了去雲閣作畫的時辰,尹雙不敢耽擱,稍作準備一番,拿好自己作的畫,便動身去了雲閣。
蘇簡易似乎心不在焉的,給她簡單講解了一番,便撂挑子走了,尹雙盯着面前的空白畫卷,竟有一瞬的恍神。
她強迫自己回神,便又自覺的埋頭作畫,一鼓作氣畫了兩張畫後,她一一擺在桌案上,滿意點頭。
只見那桌案上赫然入目的是讓人不容忽視的山水畫,有山、有水、有房屋也有飛鳥,仔細看來會發現山腳下的房屋煙筒裏還冒着縷縷炊煙,旁邊還圈養着兩三頭豬,每落下的一筆,都處處充滿了人間煙火氣,這便是傳聞中的化山。
而另一副畫是她的練筆之作,畫的是她自己,雖然沒有第一幅畫給人的感覺震撼,卻也是個極爲難得的美人,她簡單修飾一番,又把被她搞的一片狼藉的現場收拾好,便離開了。
自從殿下吩咐過後,每到飯點都會有人前來送膳,尹雙用完午膳後,便又匆忙趕去東廂房上劉太傅的課,而這一上,便是一下午。
還未反應過來,頭頂那冷清的音色便從頭頂砸了下來:“你總趴在這兒做什麼?”
尹雙蹭的站直身子,兩三步繞道門口提着裙襬跑了出去,像極了脫離束縛的精靈,朝光明奔赴而來,她眼睛一彎,又像極了天上的輪月,那滿是愉悅的音色環繞在淳延的耳畔:“殿下,您回來啦。”
淳延微怔,嗯了一聲。
他被聖上關禁閉這事鬧得宮裏人盡皆知,這丫頭指定聽了些什麼。
尹雙瞧着他臉色有些蒼白,滿眼疲憊,登時有些憂慮:“殿下,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淳延微微僵滯,在尹雙看不到的地方嘴角迅速勾起一抹弧度,他故作一臉輕鬆道:“你今日怎麼如此聒噪?”
“快些歇息吧,你明日還有功課要做。”
尹雙一臉歡喜的點頭。
這丫頭吃錯藥了麼,從化山出來時都沒見她這麼高興過。
淳延剛回到寢宮,腿腳終究是站不住,他一手扶着桌案邊緣,一手捂着胸口,這才勉強支撐着身子,胸口卻倏然一陣翻滾,喉間一股腥甜,他猛地吐了口血。
如今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嘖~受傷可真煩,身子完全不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真是誤事。
倏地,窗櫺人影搖曳。
淳延一步步走向牀榻,語氣有些虛:“進來。”
閔行翻了進來,拱手行禮:“屬下參見殿下。”
淳延擡眸:“如何了。”
閔行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擰着眉:“殿下,您受傷了?”
淳延擦拭着嘴角:“無礙,你繼續說。”
閔行:“血洗刑部的確實是那木知醒乾的,他故意偷了殿下的令牌,又冤枉給殿下,屬下按殿下吩咐,拿來了木知醒的令牌。”
閔行把令牌放到桌案上,又道:“殿下,屬下還有一事不明。”
淳延擡手示意。
閔行:“以木知醒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從東宮平安離去,殿下當時爲何不以賊子之名趁機除了他。”
淳延攥着手心,蒼白着臉:“現在殺他有何用,殺他一個,還會有第二個木知醒,倒不如將計就計,徹底拔了這根。”
閔行大悟:“屬下明白了。”
淳延倏然頭昏的厲害,說話也越來越無力,他擡了擡胳膊:“閔行,快傳太醫。”
他一步步從禁閉走出來,把渾身帶血的衣裳燒掉,又帶着一身傷忍到了現在。
閔行臉色一變,還未有所行動,門就被大力推開了,烏石帶着胡太醫匆忙趕來。
閔行這才鬆了口氣。
太醫簡單開了些藥,又留了些治療皮外傷的藥,便提着藥箱子離開了,烏石給淳延上了藥後,嘆息:“殿下,我就知道聖上不會放過你,但沒想到下手這麼狠。”
淳延的渾身上下都被用了鞭刑,全是血淋淋的鞭印,看起來觸目驚心。
淳延一臉譏笑。
烏石嘆了口氣:“屬下也是今日才明白殿下這般做的用意,只是這賭注是不是太大了些,爲了絆倒木知醒奪回指揮使這個職位值得嗎?”
淳延毫不猶豫:“值。”
烏石擰眉:“殿下應該知道聖上不可能再把指揮使交到你手上,這麼做豈不是白費力氣?”
淳延捂着胸口悶咳一聲:“這指揮使是到不了孤手上,但孤可以操控他到孤認爲合適的人身上。”
烏石到底還是個聰明的,淳延這麼一說,頓時反應過來,他驚呼:“殿下是說蘇簡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