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延雖未出聲,沉默足已說明一切。
他跟蘇簡易之間有一個計劃,蘇簡易明日會把他冤枉的消息放出去,屆時,皇祖母跟一些向着他的大臣定會尋淳玄鴻爲他討個公道。
雖說朝中之人站他的不多,但至少葉尚書是始終向着他的。
屆時,淳玄鴻被逼無奈,自會卸了木知醒指揮使一職。
烏石想了想又道:“殿下如何覺得聖上會把指揮使交與蘇簡易?”
淳延冷笑一聲,眼中嘲諷盡數顯現:“孤足夠了解他。”
自古聖上多疑,淳玄鴻更是不例外,若木知醒被卸職,他也不會讓指揮使始終空着,定會再選一個沒有背影且又好掌控的人來擔任指揮使一職,而能擔得起此職的只有蘇簡易。
他是今年最爲年輕的狀元郎,又加之剛入朝爲官,腳跟不穩,若聖上此時給了他官職,就如同給了他底氣,他定認爲蘇簡易會對他感恩戴德,說不定還能收貨一位心腹,又加之聖上對蘇簡易印象極好,這指揮使定是蘇簡易無疑。
烏石又道:“蘇大人做指揮使倒也合適,如此說來倒也是件好事。”
蘇簡易效忠他,若明日拿了錦衣衛指揮使一職,對他來說無疑是如虎添翼。
淳延脣角勾起一抹諷笑,眼底散着冷意。
烏石堪堪一笑,怕殿下生氣拿他發泄,可要跑得快些,免得撞到槍口上,他打了個哈欠,慵懶起身:“殿下好生歇息吧,屬下便先告退了,明日屬下會協助蘇大人把控好消息。”
淳延嗯了一聲,又道:“你得空了且去看看蘇簡易的事情做的如何了,順便把木知醒的令牌交與他,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烏石疑惑?蘇簡易?難不成殿下交於了他什麼任務?烏石嘆了口氣,幽怨看他一眼,殿下果然是個忘恩負義的,有了新寵就忘了舊寵,如今做事情倒是都瞞着他了。
倏然想到什麼,烏石轉過身又道:“對了,尹雙那丫頭似乎還挺關心殿下的,她知道您被關了禁閉以後,着急的很,人差點都跑去了慈寧宮。”
淳延擡眸。
他那處事不驚的眸底沒有絲毫變化,好似再聽着一則索然無味的消息。
烏石退下後,淳玄擡了擡發酸的手臂。
半響,低沉出聲:“真是個傻的。”
他名聲如此差,又有“瘟神”惡稱,就算足不出戶大抵也能聽到些風吹草動,她就一點不害怕?更何況,他上次在刑部還要拿她去換旁人的命,她就不怨他?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怕是背地裏都不知罵他幾百遍了,巴不得他趕緊死。
烏石是他的侍衛,他的話他自然是信的,烏石絕對不可能說謊。
還是說她在裝?
要麼便是她已知道自己培養她的目的,想討好他,讓他放她一命?
罷了,淳延揉了揉眉間,一臉倦意,他現在沒那麼多心思去猜旁人的心思,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膳房,一抹粉紅色身影站着藥爐旁安靜等候,時不時用手中的摺扇把對着火扇上一扇,清明的眼神時不時張望兩眼,生怕因火候過大或過小而達不到最佳效果。
待藥煮好後,尹雙把濃郁的藥汁倒入瓷碗裏,便端去了郎致殿。
淳延見來人是她,衣裳都來不及穿好,礙於身上有傷,乾脆也懶得動了,他慵懶的擡了擡眼皮,不免的顰眉:“你怎麼來了。”
來就罷了,還不敲門,這幾日的禮儀禮節可真是白學了。
尹雙雙手端着藥,小心的走近,臉上帶着憨態:“來給殿下送藥。”
淳延衣裳敞開着,露出一大片傷痕累累的傷口,以及那個刀傷,尹雙看的心驚肉跳。
受了這麼重的傷,殿下怎麼硬是一聲不吭的扛着?
淳延倏地盯着她道:“你一個女孩子總盯着男人做什麼。”
尹雙難得沒有臉紅,她一臉凝重的看着他胸前傷痕,語氣有些輕顫:“殿下,你的傷是聖上打的嗎?”
淳延一怔,顰眉。
他眼底一片暗沉,雖說不是他親自打的,確是他親自授意的,沒有他的點頭,這天下誰敢動他。
尹雙暗自嘆了口氣問:“疼不疼啊?”
淳延眼底還殘留着未褪乾淨的陰鷙,他別過臉,說着狠話:“日後不許用這種可憐的眼神看孤。”
“否則,孤便挖了你的眼睛。”
憐憫嗎?他不需要。
從前他爲了擺脫這種眼神的糾纏受了很多罪,性子變得愈發的殘暴無情,手段也愈發的殘忍冷血。
終於,現在他們提到他都會想起“瘟神”這個稱號,他只會帶來災禍,帶來災難,旁人都用懼怕憎恨的眼神瞧他。
他寧願被憎恨,寧願天下人怕他,他也不願被憐憫,這便是他想要的。
他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它從未給過他一絲一毫的希望,甚至連錯覺都沒有,殘忍的很。
他冷睨着恍然失措的尹雙,就算她是真的關心他又如何,一切都太晚了。
他不需要,也不想要。
淳延忍着腦子裏不斷涌現的煩躁,不耐道:“孤不是讓你歇息?”
尹雙抿脣:“可我要來給殿下……”
送藥。
又是這種眼神,她話還未說完,便被他無情打斷,語氣更是與世俱來的冷:“閉嘴。”
他捂着胸口,輕喘着氣:“孤說過不準用這種眼神看孤,出去。”
尹雙被他突如其來的陰冷語氣嚇懵了,腳底更是像黏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紫羅忙推門而入,跪下磕了個頭,低着頭道:“殿下恕罪,奴婢這便帶姑娘出去。”
紫羅伸手把尹雙拉了出去。
到了殿外才鬆開她的手,轉身便瞧見尹雙眼睛發紅的模樣,她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頂,柔聲道:“剛剛多危險,殿下讓你出去你怎地不聽。”
若是把他惹毛了,殺人是肯定的,她是沒有見過淳延發瘋的樣子。
尹雙睫毛顫了一下,哽咽道:“紫羅姐。”
她不明白,爲什麼關心一個人也會這般?
紫羅出聲安慰道:“奴婢知道姑娘是出於好心,但殿下畢竟跟旁人不一樣。”
旁人生氣摔摔東西也就罷了,可殿下生氣便是要殺人泄氣,後面這些話她沒說出口,尹雙年紀還小,告訴她這些也不合適。
雖然她也只是聽說,但八九不離十。
尹雙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悶悶不樂的回到了月苑殿。
翌日。
宮中確實出了大事,鬧得沸沸揚揚,人前人後皆在討論,據說是木知醒故意設陷阱陷害太子,有人發現了木知醒曾來偷令牌的證據。
這證人自然是蘇簡易,他拿着木知醒的令牌遞給了聖上:“這是臣碰巧在東宮內撿來的,本是要當天便還給木指揮使,結果當日臣又奉命出宮前去計數京城人口,那幾日忙裏忙外,都糊塗了,就把此事忘了,直到今日這沸沸揚揚的消息傳來,臣才恍然過來,沒想到臣的一個無意之舉,竟牽扯到了太子的聲譽。”
有人自然是不信的,提出疑慮:“蘇大人沒事往東宮跑什麼。”
私底跟太子下見面,這不是拉黨結派是什麼?
蘇簡易笑着說,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一看便知是受了極好的家教:“臣自然是奉了聖上的命令。”
少頃,太后也來了。
淳玄鴻當場便撤了木知醒的職。
淳玄鴻環顧一圈,最後把視線落到蘇簡易身上,沉聲道:“今後的錦衣衛指揮使一職便由蘇簡易帶領。”
羣臣雖有些不滿,卻也反駁不得,聖上宣完任職時,便即刻轉移了話題,想來這是板上釘釘的事,羣臣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去得罪聖上。
太后倏然開口:“皇上,那木知醒該如何處置。”
淳玄鴻嘆息:“不如就交由延兒自行處置吧。”
淳秧策一驚,臉上閃過不可置信,他忙上前一步行禮:“父皇,萬萬不可。”
木知醒若落入淳延手中,怕是沒有命活了。
淳玄鴻揉了揉眉間:“朕已決定,此事不必在議。”
許丞相冷哼一聲,不緊不慢開了口:“皇上,此事雖說跟太子殿下無關,但太子也有看管不力之罪,令牌遺失,刑部被洗,犯人被劫,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因爲殿下的令牌。”
說到底,他還是認爲此事是太子的錯。
皇太后:“許丞相這話是何意?延兒的令牌好端端的在他恩人身上放着,怎會讓人搶了去?許丞相說話可要注意些,免得冤枉了人。”
什麼?太子的令牌在他恩人身上?衆人面面相覷,仔細品着太后話中的意思,那豈不是被偷走的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