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峯比武戰敗、陸伯良繼任城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潛龍城。
宋辰恍惚如夢,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爹爹輸了,去世了!
一日之間,大山傾倒,天地翻覆,宋辰失去了人生最大的依靠,被深切的悲痛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從沒感受過如此刻這般的脆弱和無助,好像一下子陷入無邊黑暗,再也見不到明天。
除此之外,本次比武疑點很多,尤其是最後的時刻,父親用天罡元氣陣步步爲營,陸伯良徑直進擊……
外人不瞭解,但宋辰對父親的戰鬥力、對宋家的家傳絕學很有自信,別說陸伯良修爲不如父親,就算再高出幾段,也不可能輕易突破天罡元氣陣的重重防護,像那樣冒進幾乎是必死,但陸伯良卻出乎意料得成功了。
這隻能有一種解釋——父親未出全力,故意撤掉了防禦。
宋辰回想比武前父子倆的對話,父親好像早有預料,然而這到底是爲了什麼?值得他以性命和名譽爲代價?
父親畢竟已經走了,沒人能告訴他真相,母親聽到噩耗當場昏厥,想必也不明內情,表妹只知道哭,宋辰也已躲在被窩裏哭了大半夜,但這無濟於事。
英雄好漢全憑雙手打天下,哪有一直靠父母的……
父親的諄諄教誨言猶在耳。是啊,我今年十六歲,是大人了,爹爹沒有兄弟,我也是獨子,那麼,此刻我就是宋家的一家之主,要振奮精神挺起胸膛來,不能讓爹爹泉下不安。
斗轉星移,月落日升,絲毫不理人間悲歡,等他想明白該做什麼該怎麼做的時候,明天還是來了。
“爹爹,您等着看吧!”宋辰跳下牀,深呼吸,迎着陽光起誓:“我一定會加倍努力,修成武師,振興家族,然後查明這次比武的真相。”
他想得是不錯,但世上之事並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往往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宋南峯去世後,家裏少了一名高級武師,地位一落千丈,不出半月,就有幾個附屬的小家族停止向宋家進貢,公開投靠新任城主陸伯良,而宋南峯昔日的部下和宋家內部的護院武師們也紛紛請辭。
發生這類事並沒讓宋辰感到稀奇,和母親稍微一商量,索性漂亮大方地解決,對於投靠陸家的小家族不予追究,任其選擇,又給了辭職之人豐厚贈儀,根據修爲、功勞以及在宋家的服務年份而定,其中三名武師每人白銀數萬兩,十幾名武者最少的一個也是三千兩。
有位姓吳的武師堅定地表示不走,說東家對他有救命之恩,此刻正是報答的時候,神情大義凜然,讓宋辰母子倆頗爲感動,於是不提銀子的事,重重感謝拜託。
但另外一件事卻是宋辰絕對想不到的。
第二天上午,陸伯良親自來了,還帶着他的兒子——陸家堡少堡主陸彪。
新任城主蒞臨,按道理宋辰要開中門迎接,說起來父親死在他手裏,敵意是免不了的,但因比武而亡,算不上仇恨。
肅客入廳坐定後,陸伯良開門見山地說道:“宋賢侄,今日帶犬子來,是爲了沈姑娘一事。”
“沈姑娘?”宋辰愕然,“是……”
“就是憐兒妹妹啊。”陸彪笑眯眯地接口,邊說邊伸長脖子左瞅右尋,“她在家嗎?”
“與你無關。”宋辰勃然作色。
爹爹去世,這無賴便沒了顧忌,拉上他的新任城主父親壯膽,光明正大地登門了。
宋辰看到陸彪那種急不可耐的驕狂神色,厭惡之極,邊上的陸伯良卻面色深沉,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宋辰暗覺不妙,鎮定情緒,決定謹慎應對,於是緩和語氣問陸伯良道:“陸伯伯,請問你來找憐兒有事嗎?”
“你還不知道?哦!原來宋兄沒告訴你啊。”陸伯良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輕輕一推,紙張便精準地飄到宋辰眼前,“賢侄,自己看吧。”
“這……怎麼會!?”宋辰掃了一眼紙上內容,頓時熱血上涌,腦中嗡鳴,好像聽見了身體內部無數血管在噼啪爆裂。
這是昨天的比武契約,內容除了一貫的生死由天、家屬弟子不得報仇等保證外,還有附加事項,如同賭注一樣,陸伯良的只是白狼河畔三十頃良田,而父親除了卸任城主,另有一項,就是讓外甥女沈憐嫁給陸伯良的兒子陸彪。
怪不得爹爹昨天臨戰前對我說的那最後幾句話吞吞吐吐,原來是爲了這個!但這怎麼可能呢?
宋辰心中萬分不解,爹爹一直很喜歡憐兒,對她視如己出,也應該早就看出我和她的感情,怎會答應這門親事?
“賢侄!”陸伯良等得不耐煩了,站起來用居高臨下的城主眼神逼視着宋辰,“老夫今日來就是先定個日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彪兒和沈姑娘的事成了,也算了結老夫一樁心願,從此咱們兩家成了親家,宋家的事,就是我陸某人的事,就算宋兄不在了,你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欺負上門。”
這話含有極強的威脅味道,讓宋辰很反感,但他不能拒絕,因爲這份契約是父親定下的,可以說是遺囑,習武之人最重然諾,如果不遵守,會讓人瞧不起,而父親已經去世,他的名聲絕不容玷污。
但宋辰又怎麼能開口答應呢?
表妹沈憐從小孤苦,三歲沒了雙親,被宋南峯收養,和宋辰青梅竹馬,情投意合,若不是有昨天的比武,宋辰本打算近期就向父母請求,准許他和表妹的婚事,然而還沒等到機會開口,突然一個晴空霹靂落下,將他的美夢擊得粉碎。
“下月初三是好日子,賢侄若是沒有異議,就定在那天如何?”陸伯良再逼一句,銳利的眼神彷彿要將宋辰刺穿。
“這件事恐怕不行!”廳後走出一名中年婦人,正是宋辰的母親。
“宋夫人。”陸伯良站起身來,拱手略微行禮,右手一招,將比武契約從宋辰手上收回來,指着上面說道:“這是宋兄親自畫押,宋夫人要不要再過目覈實?”
“不必了,陸……城主請坐。”宋母還了禮,在宋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從容說道:“這件事我是知道的……”
母親也知道!?
宋辰訝異地轉頭去看母親,接下來的幾句話就沒怎麼聽見,等冷靜下來,只聽母親說:“……憐兒雖然是外甥女,但從小養在我們宋家,舅舅過世,喪期比照女兒,三年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