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聊齋新集 > 第七百九十三章:荒野怪僧
    蜀中多虎,常常成羣結隊闖入村莊喫人,有的老虎很聰明,甚至知道怎樣去打開門栓,然後召喚衆虎入室作案,令時人駭然!北川有戶姓周的獵戶,祖輩殺虎,自天順年始至今,這家人已經殺了一千五百多頭老虎,周家的祖傳鋼叉不知有多少老虎死於其手。到了周興這一代,周家在虎類中已經很聞名了,老虎們只要一看見有獵人拿着那柄令它們聞風喪膽的鋼叉,剩餘的體力只勉強能夠支撐其逃命!真可謂談周色變,聞周膽寒!

    周興應官府徵召,一直殺虎,某次,他獨自入山尋虎,無獲,不慎迷路,天黑還在山裏打轉,正當他嘆息時,忽然見一茅屋,裏面沒有光亮,想來是廢棄已久的房子。周興心道,今夜不如就在此處留宿。遂推門而入,持火把打探屋內,都是些乾草堆,仔細看,角落裏的草堆上坐着個老和尚,穿着僧衣在那裏打坐。周興見狀一驚,言道,大和尚怎麼在這裏,也不掌燈!嚇我一跳。老和尚聞言道,我是瞎子,要燈有什麼用,你若是強人,我沒有錢給你,如不是,只爲來投宿,可以隨便住,不用給錢。

    周興言道,謝謝師傅!老和尚這才躺下睡覺,口中喃語道,房子不是我的,打什麼緊。周興聞言好不痛快,將鋼叉放下後,就坐在老和尚身旁言道,我道是房屋主人,原來也只是個借宿的!老和尚又道,彼此彼此!周興聞言氣得不行,躺下後睡不久,他突然聽見外面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周興藉着微弱的燈光看去,只見有個十分妖豔的女子,笑着進了房門。周興見了後大驚,心道,這荒郊野嶺,這不是妖怪還能是啥?所以就拉着老和尚的手急道,大師,來了個女人!

    老和尚似乎半夢半醒,言道,什麼女人!不就來了個狐狸嗎!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女子聞言表情非常恐慌,趕緊退了出去關閉了房門。周興非常疑惑地問道,大師,你不瞎嗎?怎麼會知道她是狐狸精?老和尚回答道,我眼瞎心不瞎!言罷,又睡了過去。三更時,屋外似乎吹起了狂風,老和尚這時候突然坐起來言道,不好,有位施主乘風而來,不像是個善輩!周興聞言一驚,乘風而來,不就是鬼嗎!他趕緊問老和尚該怎麼辦?老和尚正色道,不怕!我自有佛法護持!

    周興聞言冷靜了下來,還不是特別放心,又詢問道,那我呢?老和尚回答道,你自求多福,看天意吧!周興聽了後非常絕望。而此刻惡鬼已經闖進門來,只見它身高一丈,青面獠牙血盆大嘴,模樣十分駭人。周興見狀趕緊躲在老和尚身後。只見那惡鬼走到老和尚面前,雙手合十言道,我往日曾在佛前許願,承諾以後不殺僧人,請大師交出這個人,由我發落。老和尚聞言笑道,施主來晚了一步!惡鬼和周興聞言都非常疑惑。惡鬼率先問道,大師可以說明白一點嗎?

    老和尚就言道,是這樣,你來之前我已經給這位施主受戒,收他在我門下,並賜法號“了凡”,現在他已經是我佛門弟子了,施主既爲佛門信士,應該依照前番的誓言去做!惡鬼聞言岔岔然!氣得說不出話來,很怨恨地離開了。惡鬼走後,周興將老和尚大大地誇讚了一番,而後問道,大師,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嗎?你怎麼還敢騙鬼!老和尚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誑語的事,佛祖會原諒的!周興聽了,不禁更加地佩服他。復又眠,許久,周興突然被老和尚的叫喊聲驚醒,似乎發生了什麼令他感到害怕的事情。

    周興慌忙問他發生了什麼事,老和尚驚道,趕緊逃命!快!快!快!我這乾草下有個地洞,正好讓我們可以躲避。周興很着急地問道,大師,你連鬼怪都能收服,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老和尚一邊用手找尋着地洞一邊說,佛法能渡人和妖魔鬼怪,渡不了畜牲!門外來了好幾只老虎,再不躲,命將休矣!這時候天已經微亮,周興仔細聽,果然是老虎的低嘯聲,估計來了好幾只,他非常高興,提起鋼叉笑道,大師,你救了我兩次,也讓我救你一次!老和尚聽了後喝道,不要小命了!

    周興大笑了一聲,將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老和尚聽了後纔不再那麼驚慌!周興對着門外喝道,大師,待我出去殺了這幾個畜牲,再來找你說話!老和尚聽了後雙手合十,嘆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周興聽了佛號,心中似乎領略了老和尚的意思,只見他拿着鋼叉上前,一把將門推開,門外果然有七八隻老虎,這些老虎一看見周興和他手中的鋼叉,驚嚇得哀嚎不已,四散逃離,生怕成爲叉下怨虎。周興嚇退了虎羣,非常得意地回到老和尚面前。老和尚問他,虎呢?周興回答道,盡都被我嚇跑了。

    老和尚聞言憤然道,施主糊塗啊!爲什麼放走這羣畜生,放虎歸山必有後患吶,這些畜牲還會去害人,它們不死再繼續生虎崽,虎崽長大又喫人,你今天放走它們,不就等於殺死了好幾百人嗎,你這是婦人之仁,不可取啊!周興愕然道,不是,大師,我是準備殺虎,你誦讀佛號不就是想讓我慈悲,不去殺生嗎?老和尚聽了又斥責道,你簡直是自作聰明愚不可及,我那是在提前爲它們超度。周興覺得自己很委屈,只好又道,出家人不都慈悲爲懷嗎?你慫恿我殺生,就不怕佛祖懲罰你!

    老和尚聞言道,懲罰我又不懲罰你,與你何干?再者說這叫懲一惡以止萬惡,佛祖是不會怪罪我的!好了,天色不早了,你速速去吧。周興一看,天已經大亮,就又問他,這才天亮,爲什麼說天色已晚?老和尚聞言責備他道,那是你的天,我的天才剛黑,不要再影響我歇息。言罷就不再理會他。周興自討無趣,出了房門,走了幾步感覺還是不放心他,轉回身去查看,老和尚已經沒影了。這時候他才明白老和尚不是凡人。後來周興一直爲民除害,尋虎殺虎,他一生共殺八十五隻老虎,真可謂殺虎英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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