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聖師魔命 >第四百九十章 棄劍
    “在這裏,一個人可以擋住四十個敵人。”鄧禹說道。兩個馬廄靠得很近,幾乎沒有空隙夠他們兩個人肩並肩地站在巷子裏,“在一條窄巷子裏,一個人可以抵擋四十個。這死法不錯,也許以後會有歌謠來傳頌我們今日所爲之事。”

    “不要輕易言死,”令公鬼說道,“最好不要。”城裏的一個屋頂爆炸了。他想:我怎樣才能回到這裏?我必須找到她。找到她們?他搖搖頭,再次從轉角探出頭去。宵辰人更近了,還在靠近。

    “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鄧禹輕聲說道,似乎在自言自語。他已經拔出了劍,用拇指試着劍刃的鋒利,“那是個蒼白的小個子男人,就算你真的看着他,你好像也不能真正注意到他。我接到指示,要把他帶進海門通,帶進衛所。我不想那樣做的,可是我必須做。你明白嗎?我必須做。我一直不知道他想幹什麼,直到他射出那支箭。我現在還是不知道,那支箭瞄準的是丹景玉座,還是你。”

    令公鬼一陣心顫。他瞪着鄧禹。

    “你在說什麼?”他輕聲問。

    鄧禹打量着自己的劍刃,彷彿沒有聽見,又道:“到處的百姓都遭到橫禍。邦國陷落、消失。到處是妖魔邪祟,而這些南方人,沒有人注意,沒有人關心。我們戰鬥,爲了保衛邊塞,爲了讓他們可以安全地躲在屋裏。每一年,儘管我們傾盡全力,滅絕之境仍然漸漸擴張。而這些南方人以爲黑水修羅是神話,黑神殺將是說書先生嘴裏的故事。”

    他皺起眉搖搖頭,說道:“那似乎是唯一的方法。我們死得毫無意義,保護一些甚至不知道、或者不關心的人。那聽起來很符合邏輯。我們本來可以尋求自己的太平,爲什麼我們要爲了這些人而死?我覺得,還是黑暗好,比起徒勞地被人遺忘,像滎河間那樣,或者河外國,或者當時,是不是聽起來是那麼有道理?”

    令公鬼抓住鄧禹的領子:“你怎麼了,你在說胡話。你和平時不一樣。你怎麼回事。直說吧,你是什麼意思。你在胡言亂語!”

    鄧禹第一次端詳令公鬼。他的眼眶裏盈滿淚水,閃着光芒,感嘆道:“你比我更高尚。不論你是放羊的還是真的貴族,你比我更高尚。讖語說,吹響號角的人不爲榮耀,只爲救贖。”

    鄧禹道:“而我想的是我自己的救贖。我想吹響彎月夔牛角,帶着歷代英雄殺進麗麂水。顯然,那不足以救我。他們說,不論一個人在黑暗中走了多久,都可能再次回到正道中來。顯然,那不足以洗脫我曾經犯下的罪。”

    “噢,你難道不知道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嗎,鄧禹。”令公鬼鬆開捏着鄧禹領子的手,癱軟在馬廄牆壁上,“我想……我想,只要你願意就已經足夠了吧。我想,你只需要停止跟他們一起。”

    鄧禹縮了一下,彷彿令公鬼把那個詞說了出來——“妖魔邪祟的爪牙。”

    “令公鬼,當穎逸用門石把我們帶到這裏來時,我……我經歷了其他生命。有時候,我的手裏會拿着彎月夔牛角,但是我從來沒有吹響過它。我嘗試逃脫我的過去,可我從來沒有成功過。總有別的要求要我去做,總有比上一次更可怕的事情,直到我……你當時寧願放棄彎月夔牛角而去救你的朋友。不爲榮耀。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無奈,救救我。”

    令公鬼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就如同半夏告訴他自己殺了個孩子一樣。太可怕了,他無法相信。太可怕了,沒有人會承認,除非那是事實。太可怕了。

    過了一會兒,鄧禹又說話了,語氣堅決:“我知道的,一定有代價,令公鬼。總是有代價的。也許,我要在這裏付出代價。”

    “鄧禹,我……”

    “令公鬼,選擇何時棄劍是所有男人的權利。即使是我這樣的人。”

    令公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葉超就從巷子另一頭跑過來。“那邊的巡邏隊轉彎了,”他急切地說道,“轉向鎮子下方去了。他們似乎在那裏聚集。馬鳴和子恆往前走了。”

    葉超飛快地往街道下方掃了一眼,把頭縮回來,說道:“我們最好也走吧,鄧禹大人,令公鬼大人。那些蟲子頭宵辰人快走到這裏了。”

    “走吧,令公鬼,”鄧禹說道。他轉頭看着街道,不再看令公鬼或者葉超,“把彎月夔牛角帶到它的歸屬去。我一直都知道,丹景玉座殿下該把這件使命交給你。可是,從頭到尾,我都只想維護定陽的完整,阻止我們被消滅、被遺忘的宿命。”

    “我明白,鄧禹。”令公鬼深吸一口氣,“願上天護佑你,石陵堡家族的傳人,願昊天上帝發慈悲於你。”他拍拍鄧禹的肩膀,“地母的最後擁抱歡迎你回家。”葉超倒吸了一口氣。

    “謝謝你。”鄧禹輕聲說道。他心中某條緊繃的神經似乎放鬆下來了。自從那一晚海門通遭到黑水修羅襲擊之後,他重新像令公鬼首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挺直了腰,自信而且輕鬆。滿足。

    令公鬼轉過身,看到葉超呆看着自己,呆看着他們兩個,說道:“我們該走了。可是鄧禹大人要做他必須做的事情。”令公鬼厲聲說道,“我們得走了。”

    葉超點點頭,令公鬼跟在他身後小跑離開。這時候,令公鬼可以聽到宵辰人整齊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

    令公鬼和葉超到達馬鳴和子恆所在之處時,他們兩個已經上了馬。遠遠的身後,令公鬼聽到鄧禹的聲音響起。“爲了蒼生,爲了石陵堡!”鑌鐵交擊的聲音也加入到那咆哮之中。

    “鄧禹在哪裏?”馬鳴喊道,“發生什麼事了?”他把神霄玉府伏魔令捆在高高的馬前鞍上,彷彿那只是個普通的牛角,而匕首則掛在他的腰帶上,一隻蒼白得彷彿只有骨頭和青筋的手牢牢地握住紅寶石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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