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聖師魔命 >第六百六十一章 女人
    這裏還有許多讓子恆完全陌生的鳥。有些鳥的頭頂上長着硃紅色或者枸骨紅色的冠羽,有些鳥嘴比鴨子嘴還要寬扁得多。港口周圍的水域裏有十幾種鷗類在上下翻飛。一隻飛速掠過水麪的鳥有着長而銳利的尖嗓,水面被他的長喙劃出了一道深溝。

    有廣財號三到四倍長的船隻零散地在港外下錨,等待入港,或者等待着潮汐的到來,以便能夠駛出長長的防波堤。小漁船都在沼地附近工作,那裏有幾條從沼地流出來的小溪。每條小船的兩邊都用長杆掛了幾張漁網,也各有兩三個漢子拉着這些網。

    風帶來刺鼻的海水鹹味,卻沒有帶走悶熱的感覺。太陽已經落下了半空,但感覺仍然和晌午樣。

    空氣很潮溼,這是子恆對它唯一的感覺,潮溼。他的鼻子捕捉到漁船中鮮魚的氣味,沼地裏腐魚與淤泥的氣味,以及泥沼草地中一座沒有樹的島上傳來的酸臭氣味,那裏是一座大鞣皮場。

    船老大滕老爹在他身後輕聲嘀咕着什麼。舵柄發出吱嘎的響聲,廣財號稍稍改變了航向。赤腳的槳手們挪動着,彷佛是不想發出聲音。子恆只是用眼角掃了他們一下。

    他注意的是那座鞣皮場。那裏的人們將剝下的獸皮鋪在一排排木頭框架上,另外一些人用長杆將皮革從陷在地裏的大缸中拉出來。有時,他們又會把皮革堆在手推車上,推進廣場邊緣長長的一排矮房子裏,而另一些皮革又被放進大缸裏,同時倒入某種液體。在這裏,一天鞣製出來的皮革可能比思堯村幾個月的產量還要多。在距離這座島不遠處的另一個島上,子恆還能看見另一座鞣皮場。

    子恆對這些船隻、漁舟或是鞣皮場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興趣,甚至那些鳥也顯得很乏味,雖然他確實想知道那些能用扁嘴捕魚的淡紅色鳥叫什麼來着,而且其中有些鳥看起來應該很好喫。想到這裏,他立刻又剋制住這種慾望。但他會把注意力放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其實只是爲了忘記背後甲板上的事情。

    腰間的斧子並不能幫他檔住那些事。即使是一堵石牆也擋不住,他心想:發現小丹—我不會叫她珠兒的,無論她想怎麼叫自己!她居然是個鬼子母——而且知道她是鬼子母之後,純熙夫人既沒有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也沒有顯得不高興。不過得知他沒有將此事告訴自己,她也許確實對他有一點生氣。一點生氣,她管我叫傻瓜,僅此而已。

    純熙夫人看起來並不在意小丹是不是彎月夔牛角江湖豪俠。但是,當純熙夫人知道那個姑娘認爲他們會帶領她找到彎月夔牛角,當她知道子恆也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告訴她的時候,她冰冷的眼睛讓子恆覺得他在凍死人的冬天被塞進了一桶冰雪裏。鬼子母什麼也沒說,但她的目光更頻繁地落在子恆身上,而且顯得相當冷硬,讓子恆感覺十分不舒服。而且,在子恆眼中,小丹的問題還不只這兩件與純熙夫人有關的事。

    子恆回頭看了一眼,立刻又轉回來專注地望着海岸線。小丹正盤腿坐在甲板上靠近兩根桅杆間馬匹圍欄處。她的包裹和黑披風就放在身邊。她的開衩窄裙也經過一番細心的整理。現在她正假裝研究離船愈來愈近的那些屋頂和高塔。純熙夫人就站在槳手前面端詳着蟠螭邑,但不時會從淺色披風的深斗笠下朝那姑娘投去一道嚴厲的目光。她怎麼還能穿着這麼厚的衣服?子恆早就不扣外衣和中衣領口的扣子。

    小丹每次都用微笑迎接純熙夫人的目光,但每次純熙夫人轉過頭去,她都會哽哽喉嚨,用手抹一下前額。

    子恆相當佩服她在純熙夫人的注視下還能保持那樣的笑容。她比他強多了。子恆從沒見過鬼子母真正地發脾氣,但他寧可純熙夫人會叫喊,會發怒,或者無論做些什麼,只要不這樣盯着他看。我的天啊,或者她什麼都不要做吧!也許只是這樣看着我,我還能忍受。

    孔陽面朝船首,坐在純熙夫人身後。他的變色披風還放在他腳邊的鞍袋裏。表面上,他正全神貫注地檢査劍刃,但他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看熱鬧的心情。有時候,他嘴脣的樣子看起來甚至很像是在偷笑,不過子恆無法確定,有時他覺得那只是因爲影子的關係。影子能讓一把錘子看上去也像是在笑。兩個女人顯然都認爲自己是孔陽消遣的對象,但退魔師看上去並不介意兩個人緊鎖着眉頭朝他看過來。

    幾天以前,子恆曾經聽純熙夫人用寒冰一樣的語氣問孔陽是否看見什麼好笑的事情。“我永遠也不會笑你,鬼子母純熙夫人,”孔陽平靜地回答,“但如果你真的想疏遠我的話,我就一定先要習慣微笑。我聽說,靈之真經常會對她的退魔師講笑話。護法一定要對約縛者的智慧報以微笑。你曾經常常給我值得一笑的智慧,不是嗎?也許你畢竟還是想讓我留在你身邊。”純熙夫人看了一眼,那一眼足以將其他漢子釘在桅杆上,但這名退魔師卻連眼睛眨都沒眨一下。令孔陽的樣子和一塊鑌鐵沒什麼兩樣。

    當純熙夫人和小丹都在甲板上的時候,船上的人就全都一言不發地工作。滕老爹一直歪着頭,看上去像是在聽別人說一件他根本不想聽到的事。他低聲下達命令,不再像以前那樣大聲吼叫。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純熙夫人是鬼子母,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她不高興。子恆曾經任由自己像小丹一樣大喊大叫,結果是他無法確定他們之中的哪一個說出了“鬼子母”這個詞,當時所有的船夥兒就都聽到了。

    子恆暗罵:‘他孃的女人!’他不知道這句話是針對純熙夫人還是小丹。如果小丹是夢裏的獵鷹,那隻鷹又是誰?我要遇到兩個像她那樣的女人嗎?這算怎麼回事!不!她不是獵鷹,而且一切都快結束了!子恆發現,這一切之中的唯一件好事,就是爲了要擔心一位發怒的鬼子母,根本沒有人會注意他的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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