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聖師魔命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泥沼
    “你打算要背誓。”沉默了一段時間,紫蘇才說道,她低弱的聲音裏充滿了驚駭。

    雖然說話聲已經接近於耳語,紫蘇還是擔憂地看了一眼擋住榮振身體的帆布。她不認爲他能聽見她們的談話。

    “我只是要做我必須做的。”丹景玉座用同樣低微的聲音堅定地說,“只要兩三天的時間,等我確定他們確實沒有在監視我們的時候,我們就離開。恐怕我們還必須偷走幾匹馬,因爲我們自己的馬已經沒了,孫希齡一定有不錯的馬廄。當然,我會爲此而感到有些愧疚的。”

    桑揚坐在那裏,就像一隻鬍鬚上粘着湯汁的貓咪。她一定一開始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發誓時並沒有怎麼猶豫。

    “你會爲偷馬而感到對不住?”紫蘇的聲音變得粗重,“你要背棄一個除了魔尊的爪牙以外所有人都會堅守的誓言,而你卻在爲偷馬感到對不住?你們兩個我都不相信,我都不瞭解。”

    “你真的要留在那裏刷盤子?”桑揚問,聲音和她們的一樣低,“不顧你早已傾心相許的令公鬼在外奔波?”

    紫蘇緊閉雙脣,對她們怒目而視,她只希望她們都不知道她愛令公鬼。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也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一個幾乎不曾在意過她的男子,從不多看她一眼的男子,對紫蘇而言,令公鬼的真正身份似乎已經不如他對她的感情重要,但這兩者其實密不可分。

    紫蘇想說她會遵守誓言,忘記令公鬼,直到還清債務。但她開不了口。這個男人可把自己害苦了!如果我從沒有遇到過他,我就不會陷在這灘泥沼裏了!

    寂靜重新佔領了車篷中的空間,一直持續到紫蘇感到自己已經無法忍受,她能聽到的只有車輪有節奏的吱嘎聲和馬蹄輕敲土路的聲音。

    這時,丹景玉座說道:“我會遵守我的誓言,但要等到我完成必須完成的職責以後。我沒有發誓立刻爲他服務,我很小心地沒有讓誓言中攙雜任何一點這樣的意思。我知道這麼做很狡猾,而且孫希齡應該不會對此感到高興,但這是完全誠實的。”

    紫蘇帶着驚愕的神情頹然坐倒在車板上:“你要先逃走,然後在幾年之後再回來,把自己交給孫希齡?他會把你的皮賣到鞣革廠去,我們的皮。”

    紫蘇這樣說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接受了丹景玉座的計劃。逃跑,再回來,然後……我不能!我愛令公鬼,但如果我在孫希齡的廚房裏度過餘生,他永遠也無法知道我的心意的!

    “我同意,他不是個好說話的男人,”丹景玉座嘆了口氣,“我以前和他打過交道。今天,我很害怕他會認出我的聲音。面孔大約會改變,但聲音不會。”

    丹景玉座帶着好奇的神情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有時會不自覺地這樣做。“面孔真的會改變。”她喃喃地說道,然後,聲音又變得堅定,“我已經爲我必須做的事情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也會付出這個。如果你一定要在被淹死和騎上一條殺人鯨中做出選擇,你就要騎上去,並希望能得到最好的結果。就是這樣,賽樺楠。”

    “成爲一名僕人和我所願意的選擇相去甚遠,”桑揚說,“但這是未來纔會發生的事情,有誰知道在那以前還會發生什麼?我還能清楚地記得當我以爲自己已經沒有未來時的心情。”

    一個淺淺的微笑出現在她的脣邊,她的眼睛夢幻般半閉着,聲音變得像挑花緙絲一般柔軟。

    “而且,我根本不認爲他會賣掉我們的皮。給我幾年的時間練習,到時候只需要一小會兒,我就能讓孫大人向我們張開雙臂,並安排我們住進他最好的房間。他會用雲錦給我們做衣服,並讓我們坐上他的馬車,隨便去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

    紫蘇任由她繼續幻想着,有時她覺得自己的這兩名同伴都只生活在夢幻的世界裏。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一件小事,卻也讓她有着相當的困擾。

    “啊,小萊,有件事我要問你,我注意到有些人在你叫我賽樺楠的時候會露出笑容。孫希齡就是這樣,他還說什麼我的母親有先見之明,爲什麼?”

    “在古語裏,”丹景玉座回答,“它的意思是‘頑固的孩子’。當我們第一次相逢的時候,你身上確實有着很深的頑固痕跡,一條一里寬、一里深的痕跡。”

    丹景玉座竟然這樣說!丹景玉座,這個世界上最頑固的女人!她的臉上現在滿是笑容。“當然,你現在已經好多了,等到了下一個村子,你可以把名字改成沈清妍,它的意思是‘甜美的姑娘’,或者也可以改成————”

    馬車突然異常猛烈地搖晃了一下,然後開始加速向前猛衝,似乎是拉車的馬開始全速疾馳。

    三名女子如同篩子中的穀粒一樣來回晃盪。她們驚訝地彼此對望着,然後丹景玉座撐起身體,掀起擋住馬車伕的帆布簾,榮振已經不見了。

    丹景玉座一躍跳上馭手座位,抓住馬繮,猛地用力拉住。紫蘇打開後面的布簾,向外張望。

    道路不停地向後飛退,馬車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榕樹、榆樹、松樹和羽葉木的小樹林。塵土不停地在馬車後濺起,其中一些落在了榮振身上。榮振正四肢攤開地躺在堅硬的泥土路面上,距離馬車大約有六十步。

    紫蘇不假思索地跳下馬車,跑到那個車伕身邊,跪下身去。榮振還有呼吸,但眼睛緊閉着,頭側的一道血口正膨脹成一個紫色的腫塊。

    桑揚將她推到一邊,用穩定的手指摸觸榮振的頭顱。“他會活下來的。”她用清晰的聲音說,“頭骨沒有碎,但他在醒來後會頭痛上好幾天。”她跪坐起身,雙手交疊,用悲傷的聲音說:“我什麼也不能爲他做,我什麼都做不了了,我向自己承諾過再不會爲這件事而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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