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徐氏正在河邊漿洗衣服,遠遠地就聽見了孫子大牛歡騰的聲音。
“別跑太快,小心摔着了。”
她的面上帶着慈和的笑容,這些年來順風順水的生活讓她看上去還年輕了幾歲。
此時李徐氏已經是當祖母的人了,多虧了當初阿蕪留下來的那筆銀子,李大強在第二年就說定了一門親事,夫妻倆也足夠給力,結婚第二年,就讓李徐氏抱上了孫子,也就是那個胖墩墩的小子李大牛。
去年,二兒子李二強也成親了,二兒媳婦現在揣着孩子,再過幾個月也該瓜熟蒂落了。
在等兩三年,給老三小強也定好親事,李徐氏這輩子也算成功了。
現在她心裏最放不下的就是喻儼和喻蕪這兩個孩子,也不知道五年過去了,阿蕪有沒有找到哥哥。
想到那兩個命運坎坷的孩子,李徐氏臉上的笑意都淡了許多,眼角眉梢掛上了幾分愁意。
“山春家的,快回家去,看看誰來了!”
李徐氏正懷着心事搓衣服呢,就見到她家邊上的劉家老太太興沖沖地向她招手。
“小儼、小蕪,喻家那倆孩子回來了!”
李徐氏的腦子嗡嗡響着,手裏沒了勁道,衣服直接掉入河中,可她也顧不上了,只將一些用了皁角搓洗過放在河灘邊平滑的大石上的衣服隨意塞到木桶裏,然後急匆匆地往自家方向跑去。
這會兒她的心裏還是有些疑惑的,阿蕪能夠回來不稀奇,可小儼那孩子,當初可是進了那個地方,怎麼能夠隨意出來呢。
只是這會兒欣喜蓋過了疑惑,李徐氏也沒多想,滿腦子都是阿蕪兄妹回村的驚喜。
“奶、奶,你等等我啊。”
李家的小胖子賣着兩條肥腿跟在老太太身後跑,噗嗤噗嗤喘着粗氣,心裏難過壞了。
奶奶剛剛還讓他跑慢點小心別摔着呢,結果自己跑地就跟話本里穿了風火輪的哪吒一樣,果然大人都愛欺負小孩。
在李徐氏趕到家後,李家早已被聞訊趕來的村人圍地滿滿當當,村子裏但凡還能走得動路的老人,幾乎都到齊了。
阿蕪離開小奚村的時候才十一歲,現在她已經十七歲了,當年和她同齡的孩子,基本上都已經當爹當娘了,動作快的,小孩都能夠滿地跑了,比如李家那個大哥。
除了一些當年還不記事的孩子,大夥兒幾乎都認得她。
喻儼就不一樣了,他離開的時間更早,還記得他的,基本上都已經是李徐氏這個年紀的人了,這會兒一羣半大孩子混在人羣中,指着喻儼和阿蕪指指點點,滿臉好奇。
“小儼,小蕪。”
恍一照面,李徐氏差點沒認出兩個孩子,尤其是喻儼,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當年的影子了。
兩個孩子的打扮並不算特別華貴,喻儼穿着一身天青色對襟寬袖長衫,領口袖口處用銀線繡着祥雲的圖案,腰間束着寬腰帶,腰側掛着一塊玉佩,即便是不懂玉質的鄉下百姓,都看得出來這塊玉佩的通透溫潤。
這身打扮大氣沉着,壓下了喻儼這些年積攢的戾氣,襯得他君子端方,就像是讀書人一般。
兄妹倆那樣站着,就好像是一對璧人一樣,再加進去一個人,都會破壞此時的美感和氣氛。
李徐氏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的腦子出現了問題,小儼和小蕪可是兄妹呢,她怎麼會覺得倆孩子有夫妻相呢。
仔細想想,阿蕪的年紀也不小了,雖然現在還做着姑娘打扮,恐怕也過不了多久,就該許人了,也不知道當初帶走她的那戶人家,有沒有爲她選定一門好親事。
“李嬸孃。”
看到擠進人羣的李徐氏,喻儼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
當年他走的匆忙,只能將妹妹託付給平日幫襯他們兄妹最多的李嬸孃,其實這也是有些強人所難的,畢竟兩家沒有血緣關係,而李家還有三個兒子,負累同樣很重,可李嬸孃還是答應了他的懇求,早些年,要是沒有李嬸孃照顧,阿蕪想要立起來,絕對沒有那麼容易。
這份恩情,不能忘。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李徐氏一個箭步衝上去,拖住喻儼的手肘不讓他行李,嘴裏顛來倒去就念叨着這麼一句話。
“哇,大馬!”
遠遠跟着李徐氏過來的胖小子被自家院子外的大馬車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也因爲他那大嗓門,把院子裏外圍着的村人的注意力引到了馬車上。
看喻儼兄妹的打扮,和他們乘坐的馬車,顯然這些年日子過的不錯,那些熟悉兄妹倆的老人抓耳撓腮地想要知道兄妹倆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回來了,以後是不是就不走了……
總之大夥兒都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和這對兄妹說。
而那些不熟悉這對兄妹的年輕人就不用說了,他們奇怪村裏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氣派的倆兄妹,要不是場合不對,早就向身邊的長輩打聽了。
這一晚上,李家熱鬧極了,燈火通明,徹夜未熄。
——
“小儼啊,這麼早起來帶着妹妹逛集市去呢?”
雖然睡了不到一兩個時辰,可這會兒村裏準備下地幹活的村人都精神奕奕的,看到坐着村裏老把式趕着的牛車準備去鎮上的喻家兄妹,還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老一輩都是睿智豁達的長者,昨天晚上,誰也沒向兄妹倆打聽一些犯忌諱,惹人傷心的話題,盡揪着兄妹倆這些年喫的怎麼樣,住的怎麼樣,又是什麼時候重逢的這些話題問了。
至於年輕一輩不知道更隱晦的事,李家的房間又只有那麼大,昨天晚上都被趕回自己家了,什麼話題都沒聽到,更別提議論什麼了。
那些老人不好奇嗎?未必。
可有時候人就得裝糊塗,不管怎麼樣,現在喻儼回來了,健健康康站在他們面前,那就好了。
“嗯,好幾年沒回來了,想看看家鄉的變化。”
在回鄉之前,喻儼是有些猶豫的,或許他還是自卑的,因爲自己的身體,但是家鄉這些鄰里的反應讓他放下了這份芥蒂,開始坦然地面對生活。
阿蕪握着哥哥的手,寬大的衣袖擋着,也沒人察覺到這對兄妹超於常人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