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浩那下了黑手的一腳,雖然沒當即把沈子晉廢掉,但從起大|腿|根起,生生颳起一層薄薄的肉皮。
喫醉那會兒倒是沒察覺到,方纔沈子晉解紳帶的時候碰到,登時疼的他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寶嬋當他受了閨中傷,嚇得提心吊膽,替他褪下衣衫一看,烏青烏青的,腫了一大片。
“爺……您……這是?”寶嬋偷眼看他,好一會兒,才說出後半句來,“又在小姐那兒遭打了?”
沈子晉在常嬈跟前捱打,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往日都是鼻青臉腫,頭一次碰上,這麼隱晦的‘暗傷’呢!
得虧不是‘馬上風’,常嬈打出來傷,可怪不到她的頭上。
沈子晉臉上,比她更要疑惑。
若說旁人,還能有被常嬈收買的可能。
可陳穆昌出身高門清貴,便是常往花娘窩裏鑽,也一樣看不起常嬈這等拋投露面的女子。
他把寶嬋掀開,越看越覺得腿|根的傷痛隱隱發作,朝她身上踹了一腳,不喜道:“看着幹嘛?請大夫去啊!死人麼?”
這會兒府裏各處已經落鎖,除了大門還有人當值。
常嬈午後受綏寧候府的老太君相邀,參加田家曾外孫女的洗三宴,剛進大門,就撞上了東廂指使出來找大夫的婆子。
那婆子是新買進府裏,才被調去寶姨娘跟前沒多久。
知道自己衝撞了侯府的正經主子,先是磕頭求饒,見撞上的是一個園子住的少夫人,忙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
常嬈自然心善,在武安侯府,她可是愛慕夫君又隱忍不得的佳婦。
當即吩咐底下的人,騎上快馬去最近的藥鋪裏請大夫過來。
叫她這麼大張旗鼓的重視着,沈子晉醉酒重傷的消息就傳遍了闔府。
齊氏和沈月棠母女兩個,哭的悽悽慘慘,坐在牀頭直抹眼淚,武安侯本已經在趙姨娘房裏歇下了,聽了音信,也打發了福三過來。
內府中饋歸沈月娟看顧,芙蓉苑的出了事,她自然也得道場。
大夫在紅腫的地方塗了藥膏,又仔細檢查一遍。
搖着頭只說病情有點兒嚴重。
四個女眷不懂醫術,可受傷的位置有些特殊,不得不叫人揪着心,但想關懷,又開不了口。
“大哥,還疼麼?”沈月棠站在齊氏身後,羞紅着臉問道。
沈子晉臉色黑的不能再黑了。
“哥哥,是傷口發痛了!”沈月娟更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見他不說話,又慌忙叫人去把大夫喊來。
沈子晉怒從中來,抄起牀沿的一個裝着冷香的小瓷罐子,使了十成十的力氣,朝跟前砸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沈月娟的手背。
瓷罐擊中了骨頭,發出的悶響,在場衆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罐子裏的冷香從裏面落了出來,在沈月娟身旁散了一地,有幾枚新放進去的還算圓潤,打了幾個滾兒,骨碌到常嬈腳下。
沈月娟眼底含淚,朝沈子晉幽怨的望了一眼。
那麼多人在旁邊站着,偏偏要拿她來出氣,他當真就如此狠心,那麼的不待見她麼?
屋裏齊氏和沈月棠本就不喜偏房的母女兩個,看見沈月娟受傷,各自別過臉去,只當沒有看見。
還是常嬈上前遞了臺階,捧過沈月娟的手背,仔細看了一回。
“哎呦,都腫起來了!快去傳大夫來!”她一聲驚呼,沈子晉臉上五顏六色。
惦記着想知道沈月娟傷勢如何,可母親和妹妹就在跟前,還有一個寶嬋哭的跟淚人兒似的跪在窗前伺候着,他想了又想,終是沒有擡頭觀望一眼。
上行下效,東廂多是齊氏安排過來的下人,主子們看不起這位庶出的二小姐,底下的人仗着主子的意思,也少有給沈月娟好臉色。
連大夫看診,叫人尋個乾淨屋子出來,底下的婆子都推三阻四,不想引路。
常嬈索性好人做到底,領着沈月娟,一路回了自己那邊。
手背上不少筋脈,沒多大會兒功夫,沈月娟手背被砸中的地方就鼓起來一個腫包。
明晃晃的,裏面青紅分佈,叫人看一眼,都想替她喊疼。
“方纔我不過是嚇唬他們,沒想到,竟一語成讖了。”
常嬈把她領到花廳坐下,看了茶水,同她說道。
沈月娟看了一眼鼓起來的手背,澀然發笑,“方纔,多謝嫂嫂出手相救。”
若沒有常嬈說話,今天那齊氏母女二人,還不知道要如何奚落她呢。
“謝倒是不用謝。”常嬈道。
從進來起,沈月娟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她手中的這個杯子。
眺目,看了一眼沈月娟,她把剩下的半杯茶水隨手潑在花廳的地上。
杯子一扣,蓋在手旁的小几。
“若真的要謝,那日後二妹妹,可別再把主意往我這邊打纔是。”
沈月娟以爲是杯子的緣故,惹惱了她,趕忙開口解釋:“嫂嫂莫要生氣,方纔我不過是見嫂嫂手裏的杯子別緻,多看兩眼……我……”
她絞着手中的帕子,咬着嘴脣,臉上盡是無措。
紅紅的眼圈,像一隻受了欺負的小兔兒。
彷彿若是常嬈還不原諒,下一刻,她就得委屈的落淚。
這般模樣,任何一個男子看見,都得生出憐香惜玉的心思,可惜,她碰上的是常嬈。
“二妹妹就是用樣的眼神,撩撥你大哥哥的?”常嬈當即變了臉色,袖子一甩,半點兒臉面也不想給她留。
“是哪個看不過我們母女倆的長舌婦,欺負嫂嫂才進門,不明白過往的事情,編了這樣的謊話來往我身上潑髒水,也污了嫂嫂的耳朵……”
沈月娟眼淚撲簌簌的落,哭的別提有多委屈,帕子沾着眼淚,還不忘反駁。
“可收起你那些惺惺作態吧,這裏沒有外人,我什麼脾氣秉性,你什麼行爲做派,大家都清楚,二妹妹也不用哭天抹淚的演戲,哄不了我,也騙不過你自己。”
常嬈懶得和她委蛇,打開天窗說亮話。
沈月娟裝作聽不懂,還要掉眼淚。
琉璃捧了賬簿子出來,有憑有據的站在一旁念道:“對蝦金鐲子十六副、紫玉纏絲耳墜二十三對,金珍珠嵌百寶山水團扇兩把,祖母綠刻萬壽經文金戒指六枚……”
她越往後念,沈月娟臉上的顏色越發的掛不住。
旁人聽見這些,可能還會不懂。
但琉璃唸的一樣兩樣,全是常家首飾鋪裏的當紅款式,而那些數目,則是她模仿常家,造假賣掉的詳細。
琉璃把手裏的賬簿子‘啪’的一聲合上,不屑的問她:“二姑娘若是還不肯認,東西的往來去處,我們也查的清清楚楚,你要聽,我念給你!”
大陳雖是重農抑商,但這些年國境戰亂,商人們捐錢捐物,出了不少力氣。
聖上鴻恩,爲了保護正經商賈的,專門頒佈了相關的法令。
其中就有這麼一條——仿冒罪,仗八十,遊街示衆,全部所得充公。
銀子交了都是小事,光那條遊街示衆,以武安侯那種愛面子的性子,若這個庶出的女兒真丟了臉面,恐怕沈月娟後半輩子再也不能踏出府門半步。
更何況,她們查出來的消息,這位二小姐,身上流的還不是沈家血脈。
沈月娟嚇得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她自知解釋的話已經沒用,心下胡亂想了一氣,乾脆起身,直愣愣的跪在常嬈面前。
“求嫂嫂饒我這一次罷!”
她不清楚,常嬈到底知道了自己多少事情,但今天把她引到東廂裏說話,八成也有不想公之於衆的意思。
“饒你可以啊。”
常嬈撥弄着手上的對蝦金鐲子,那是大婚當日,齊氏送她那副,金子撞在玉器上,發出卡拉卡拉的聲響。
沉默片刻,常嬈不緊不慢的說道:“只要你說出來,這假金子是誰造的,從哪兒請的工匠,誰負責替你出頭買賣,這事兒,我就既往不咎了。”
沈月娟一個關在後宅長大的女子,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是她親自造假,臨了常家的首飾。
她的身後,定有人出主意指導。
沈月娟一個營生的姑娘,放了她也罷,但敢拿假貨壞了常家的名聲,幕後之人,當殺不饒!
“……”
提到幕後之人,沈月娟就抿脣,不再說話。
琉璃乜斜着眼,瞪她:“二姑娘是啞巴了麼?甫才被砸中了手背,怎麼,疼到啞穴了?連話也不會說了?”
沈月娟稍稍擡頭,可憐兮兮的朝常嬈看,又磕了一個頭:“我願讓出內府的中饋,求嫂嫂饒我這一次吧……”
她把姿態放得低低的,不住地說着求饒的話。
但幕後出謀劃策那位,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提及。
琉璃道:“呵,二姑娘當天下皆是趙姨娘?都得寵着你讓着你不成?你哭天抹淚的號喪兩聲,再磕個頭,別人就得應了你的請求不成?”
琉璃忽然愣了一下,似是恍然大悟的問道:“嘿,難不成,這事還真是趙姨娘教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