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師們備好了隨行馬匹,都守在外面的巷子裏整裝待命。
屋裏子坐着一對男女,正在默聲喫着早茶。
角落裏已經升了炭火,罩着銅製的鏤空籠蓋,裏頭的炭火旺旺的,映出暖盈盈的光。
雖說,外面晴天大太陽,但秋冬交際的時候溼氣重,坐的久了還是會覺得有涼意。
“家裏新請了廚子?”吃了小半碗鮮蝦小云吞,常嬈把碗放下,笑着道。
她嘴巴刁,飯菜稍稍一點的不同,也能吃得出來。
只是今日的雲吞口味鮮美,她明明喫過早飯出門,破天荒的竟又貪食,用了半碗。
琉璃笑着收了碗碟,別有用意道:“可不是嘛,還是從京城回來的廚子!”
常嬈七竅玲瓏心,當即就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京城回來的廚子,可不就是她哥哥麼。
順勢朝身畔眯了一眼,從善如流道:“珍珠回頭好生跟着學學,京城這微辛的口味,甚合我意。”
珍珠臉上一紅,點頭應下。
沈子晉在一旁聽個熱鬧,他頭一次跟常嬈坐在一個桌上平和的用飯,自然不明白主僕三人在說的什麼。
可又想插言,跟常嬈套套近乎。
“口味沉些好,酸兒辣女,咱們早早得了孩子,母親怕是要高興壞了。”他任由僕人們伺候着淨手擦拭,也不擡頭,說的頗爲順口。
常嬈眉頭蹙起。
給他三分好臉色,就聽不懂人話了。
撤天敲破鑼的節骨眼兒上,還在哪個夢裏惦記着生孩子的事?
常嬈平了平鬱色,不着痕跡的撇起脣角,話滾到了舌尖,又給嚥了回去。
眼下跟他老子還有舊賬未清,不便跟他爭吵,等日後了了賬,自有他的好果子喫。
琉璃瞧見小姐臉色暗下,心裏也跟着生氣。
沈世子這種髒了心肝脾肺腎的紈絝,頂着常家姑爺的名頭都叫人覺得惱,竟然還敢肖想她家小姐?
小丫鬟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存了個心眼兒,退後兩步,繞去後面,沏了一杯滾燙的熱茶。
“小姐。”琉璃端着茶水上前,身後跟着兩個丫鬟,呈着鉢瓶和乾淨的帕子。
常嬈看着杯沿冒起的滾燙熱氣,忍住笑意,微微側了側身子,給她騰出方便的位置。
琉璃眉眼觀心,腳下似是絆倒了什麼物件,一個趔趄,把捧來給常嬈漱口的濃茶,不偏不倚的潑了沈子晉一身。
“燙死我了!”
沈子晉嘰嘹一聲,嗷嗚着就原地跳了起來。
他貼身穿的是精緻的綢子,溼了水貼在身上,裹着熱騰騰的水氣,頃刻就能叫人感受到那股子蒸人的熱意。
得虧是天冷,身上穿着一件夾層的薄襖,雖潑上了滾燙的熱水,到底沒把人燙出個好歹來。
琉璃也跟着擔憂,招呼着幾個伺候的婆子,七手八腳的幫他褪下溼了的衣衫。
只是……
力道有一丁點兒過了。
一番摧殘,眼前的沈子晉哪還能尋到出門時候的半分英俊。
裏衣被扯得七零八落,不知是誰的黑手,剛剛趁亂還在他腰上抓了一把,五個指頭的黑手印,在雪白的裏衣上格外顯眼。
沈子晉順手牽過她體貼的手,攥在掌心,不滿的蔑了罪魁禍首。
在心底暗暗啐罵一聲:狗仗人勢的東西!
常嬈跟前的這些丫鬟裏面,就數這個叫琉璃的膽子大,敢落自己的面子。
不過是仗着主子多偏疼她三分,許了她家一份體面,就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待日後他拿捏住了常嬈,定叫這小丫鬟吃不了兜着走!
“能得夫人關懷,這點兒小事,不打緊。”他語氣溫和,半點兒沒有責怪的意思。
常嬈牽強的隨着他笑,伸手推開他的腕子,想掙脫開他的拉扯。
女子到底在體力上有些勢弱,她掙了三兩次,非但沒有逃出拘束,反教他順勢攬長了臂膀,還想將她抱在懷裏。
“夫君,這是在外面……”常嬈出聲警言。
琉璃前腳出去,珍珠又去給沈子晉找換洗衣裳,這會兒屋裏只有幾個伺候的丫鬟。
論身份體面,縱是她們開口,沈子晉也未必能不吵不鬧的放手。
沈子晉嘴裏笑吟吟道:“外面又怎樣,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關心我的傷勢,這些奴才還敢笑話不成?”
他一邊摩挲着她的小手,一邊捧着就要往自己心口放。
“平日裏,我只當夫人冷漠孤傲,不喜跟我說話。”他將手指勾住她的指,“今日夫人柔荑輕撫,只把我的心肝溫熱,除了你,我這裏再也裝不下旁人。”
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她跟前的兩個礙眼精不在,正是跟常嬈親近關係的時候。
這一套哄女人的法子,放在琴樓楚館的姑娘身上,甚是好用。
若是跟府裏的兩位姨娘去說,也頗有成效。
只可惜,今日聽見這話的人,是常嬈。
從生孩子哪兒起,她就覺得今天的沈子晉腦子不大好。
眼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甫才的揣測。
她忽然換上笑顏,挑目問他:“夫君說的可是真心話?”
沈子晉當她被自己哄得動情,大手揉捏在她的肩頭,眼神有意無意的往裏間瞟,想找個方便行事的地方。
他腦子裏掛記着事情,嘴裏的話自然應得敷衍:“真話!千真萬確,我心裏裝着娘子,恨不能……折在你跟前纔好……”
最後一句,他音色輕的似是氣喘。
輕輕柔柔的吹在常嬈的耳朵邊上,他又低低的唸了一句:“嬈嬈……”
常嬈登時覺得渾身的毛孔都不由得張開,冷風穿透衣衫,無孔不入的鑽進她的骨頭縫裏。
沈子晉現在的模樣,太腌臢人了!
蕭君浩在她跟前求寵的時候,也有過此般動作,但那時少年的羞澀,教她春意澎湃,想吻他的薄脣,觸他的額角眉峯,想把人按下,反客爲主。
但沈子晉如此,卻只教人想要蹙眉。
這嫺熟的動作,隨口捻來的語句,跟上次在芙蓉苑牆角,哄寶嬋的那番說辭,簡直一模一樣!
常嬈擡腳朝他衣襬下狠狠踢去。
“嬈嬈……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