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嬈站在廡郎下的小路上,風在她身邊急急吹過,她的聲音迎着風,有些遲鈍,帶着斷斷續續的割裂:“你們要糧食,我尋一個人情,這買賣可不虧。”
崔浩如今手裏握着吏部的調度,華歆本就是吏部門下官吏,尋個外放的由頭,不過是順嘴的事情。
蕭君浩癟嘴,眼裏些許不滿:“不虧?一個八品給事郎就是坐着登天梯,也沒有外放做了知州的例子。”
常嬈攏攏衣領,細聲細氣的說話:“我可是拿出了一百萬石糧食,這筆買賣盈虧與否,青州那邊,心裏自然有數。”又看似不經意的補上一句,“話又說回來,青州城有崔家站着,可不比別處。”
其他地方的知州,手握一州調度,在地方是那是說一不二的威風。
唯獨青州此地,魚龍混雜,宣平侯府崔家、身後站着聖上的辛家、有東宮扶持的宋家、六公主的親孃舅呂家……
想在青州城做官,須得步步爲營,否則,得罪了哪個皇親貴胄,這知州一職也做不下去。
她特意選了此地,也正是看中了青州的這份特殊。
幾方勢力都在青州城摻和一腳,水渾濁起來,纔能有她常家的奮起之勢。
蕭君浩眼底凝上一層薄潕,他眯起眼睛,盯在她的臉上,看了好一會兒,終是無奈的頷首:“這事我替你傳到,至於成與不成,那可得看……”
“宣平侯自有取捨,也就你膽小怕事。”常嬈嘴角劃出一抹笑意,這話只要從他們自己人嘴裏過去,就成了七分。
蕭君浩眉頭擰出疙瘩,振振有詞道:“我膽小怕事?我是爲你擔心!我心裏記掛着你,怕你委屈……”
“那你就多替我說些好話,事情辦好,我就不委屈了。”常嬈順杆打蛇,笑吟吟的接過他的話。
蕭君浩:“……”
賬目通宵點了兩日,除卻去年冬天受災的兩個莊子盈餘補了虧空,其餘皆如常嬈所料,今年是個好年景。
趁着這幾日天氣好,常嬈又親去了一趟清泉寺,一爲添些新年的香油錢,也爲常家老爺子求個平安符。
下山的路上,惠明老和尚意味深長的送了一尊佛像,裝在釘好的木匣子裏頭,說是給蕭君浩的東西。
回到常府,匣子一拆開,一尊溫潤瑩玉的精瓷觀音立在衆人面前,懷裏抱着一個胖乎乎的小娃娃。
誰都認得出來,這是一尊送子觀音。
蕭君浩神色愣住,說好的出家人不動凡心,惠明師兄是不是管得有點兒寬?
常嬈臉上也不由的飛起一抹羞紅,老和尚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既要跟菩薩求保佑她家業興旺,如今連綿延子嗣也擔心上了。
唯獨常老爺捋着鬍子直點頭:“到底是君浩賢惠明理,知道請個有用的神仙進門。”
老爺子當即笑眯眯的吩咐,叫人造了佛龕,把送子娘娘擺在了蕭君浩在新宅的臥房之中。
蕭君浩看着臥房新添置的佛龕,再望向常嬈遠去的背影,修長的手指在下巴摩挲一番。
子嗣傳承,的確是該提上日程。
聽底下的人說,武安侯府那位‘混不吝’,不知搭錯了哪根筋,這些日子忽然纏在常嬈跟前,大有夫妻和睦之意。
蕭君浩眼底登時染上一層凜色,他在鎮北軍就是翹楚,沒理由到了平江府就要甘於人後。
混不吝想折他院裏的紅杏
那就等着打斷狗爪。
常嬈回到武安侯府,衣服還沒來得及換下,東廂那邊就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沈子晉沉着臉,滿面冷色道:“你跟人一起算計我,就是爲了把我支開,去與他人廝混?”
常嬈心裏一頓,斂下眼眸,抿着脣,不予作答。
她身邊的下人,都是簽了賣身契的家生奴,一家老小的性命全在她手裏捏着,絕不敢生出二心。
他沒頭沒尾的無端發難,十有八|九是想詐她一詐,試探她罷了。
她莞爾一笑,徑自找了個椅子坐下,“夫君又是在哪位姨娘跟前聽了妙計,來我這兒撒法子使小性?”
沈子晉耳根子軟,要他自己,可沒有心思能算計如此,但東廂養的那兩個下作小娼婦,整日無所事事,也就這點兒能耐了。
“哼!你還想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是我親眼瞧見的!論心思,如萱可比你單純多了!”沈子晉一把奪過她手裏打風的團扇,“你還知道害臊,拿個扇子遮遮臉,你做的那些下做事情,就當旁人不會知道了?”
光天白日的,兩個人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私相授受。
她這個不知廉恥……不知廉恥的……
沈子晉越想越氣,沒一會兒的功夫,眼圈就通紅一片。
琉璃在一旁看着,怕他對小姐使氣,張開雙臂,把常嬈護在身後。
“世子爺瞧見什麼了?信口胡言的就往我家小姐身上潑髒水?”
小丫鬟擰着眉,瞪着眼,大有理論個對錯出來的氣勢。
“我瞧見什麼了?”沈子晉將她扯去一旁,瞪着常嬈鑿鑿道:“我瞧見你不知廉恥,去牽別的男人的手,還勾人家手心!”
他這幾日在家裏,先是擔憂那姓蕭的上門討債,可等了又等,也不見人影。
又不敢將此事告訴家裏,要是給老爺子知道,他得罪了林家的好友,肯定要喫一頓好打。
繼而又後悔沒能陪她下莊子裏去,青山綠水,夫妻二人一路同行,正是培養情致的好去處。
想了兩日,愧疚之心越發的濃厚。
府裏下人來稟,說她今日歸家,沈子晉特意推了一場酒席,守在家裏等她,萬沒想到,人剛到門口,就瞧見她笑吟吟的跟別的男子調情。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夫君是吃了藥,腦子發昏,在說胡話麼?”常嬈聽得雲裏霧裏。
她就是牽過沈子晉的手,可也不曾做過勾手心這種纏繞的事。
“你不認賬是吧!”沈子晉繞開琉璃的鉗制,一把抓住常嬈的手腕,“我今兒非要帶你一起,把那姦夫給指出來才成!”
珍珠見他拉住常嬈,也忙喊了幾個婆子進來,不住的好言相勸,又暗戳戳使力,要將他的手鬆開。
“呔!”
門外一聲呵斥,華歆一路疾跑着趕來,擰眉就衝沈子晉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