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棠拉着常嬈的手勸慰：“說到底，哥哥心裏還是念着嫂嫂，那小蹄子再勾魂兒，最後不也是送去了莊子？”
窮鄉僻壤的地方養個兩三年，日後便是投了門路，有接回來的機會，那時候手也糙了，臉也垮了，沒有那狐狸精似的身段，也翻騰不出來什麼水花。
她不喜歡寶嬋，一聽到寶嬋被送去了下面莊子裏，她就火急火燎的到常嬈這兒說話。
一爲通風報信兒，虛討一個人情，二來，也有拉攏的意思。
她可是聽底下的人說了，寶姨娘是因得罪了少夫人，才惹得世子爺生氣，給罰送出去了。
常嬈手裏捻了一枚贊青碧綠的青杏，咬了半口，酸的直眨眼。
聽見沈月棠那藏不住得意的小尾音，翁了翁鼻子，常嬈擠着淚花道：“過了冬，妹妹也該及笄了，到時候用度的華服可備好了？”
梅子酸，鑽進耳朵裏的話更酸。
寶嬋就是立刻這會兒攀上高枝，進宮做了娘娘，也跟她常家沒有半點兒關係，更別說是人家小兩口之間的齟齬了。
沈月棠見她岔開話題，臉上神色凝住，偷偷拿眼看了她的神情，不像是作假。
當即斂起方纔的失態，順着她的話道：“平日裏，這些該是母親安排。”她話留了一半，將眼瞼盯在眼前的地面，便委屈的不再作聲。
如今齊氏失了管家的大權，內府裏的一應事情，面上是在沈月娟手裏拿捏，實則背後也有趙姨娘的意思。
趙姨娘跟齊氏，打跟上就有鉏鋙，又是同一座山頭的母虎，沈月棠乃齊氏所出，犯到了趙家母女兩個的手裏，怕是沒有那麼的好過。
常嬈笑着放下那半塊青梅，叫琉璃拿了溼帕子擦手：“我鋪子裏新請了一位京城來的繡娘，原是在宮裏的製衣局應過管事的差，後來年紀大了，才外放出來，投親到嶺南來，恰叫我給尋見了。妹妹既然還未備好華服，不如叫我做個順水人情，把此事給你承了可好？”
“好呀。”沈月棠眼神清冽，站在那裏笑的兩眼奕奕放光，手裏絞着帕子，貝齒叩着下脣，好一會兒纔想起來給常嬈行了個全禮。
“還是嫂嫂疼我！”她正爲齊氏不願替她主事及笄而發愁，常嬈一句話，就解決了她這些日子的難題。
話題聊到了自己的事情上，沈月棠自然沒有心思在提什麼寶姨娘、如姨娘的。
常嬈也是大方，在沈月棠一句接一句的好聽話下，不光許了她及笄那日的華服，又送了一套紅寶石的頭面給她，叫小姑娘喜得直拉着她得手，一口一個‘親嫂嫂’的叫着。
臨走，又叫人抱了一隻雪色垂耳長毛兔相贈。
沈月棠這般閨閣的小姐，看到這種可愛又稀奇的玩意，自然頗有興致。
東西又貴重，還能拿出去跟閨中小姐妹炫耀，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出了芙蓉苑的大門，抱着兔子就往清荷苑去，她得了這麼多好東西，不到沈月娟跟前炫耀一番，哪能心曠神怡。
外人都走光了，常嬈才懶洋洋的站起身來，在屋裏渡步一圈，揉了揉坐的發麻的雙膝。
沈月棠是個說書的材料，喝了兩盞茶，巴巴的坐在她跟前愣是說了一上午。
似是就這麼東拉西扯的講下去，就能跟常嬈成閨中密友，手帕摯交了。
琉璃把那半盤子青梅拿走，換了溫熱的茶水過來：“這位大小姐還真是好口才，奴婢在一旁聽得耳朵都要打瞌睡，她還精氣神兒十足的。”
常嬈點頭，似是附和她的話。
那會兒她在沐浴，隔着門，聽婆子們在外面嘀咕了兩句，她正腦子裏犯困，倒是聽得不真着。
琉璃擡目，看向一旁：“這可得問她了，昨兒外面傳話那會兒，我在裏頭伺候着呢。”
主僕兩個齊齊朝珍珠側目。
珍珠按着額角，想了一會兒，才笑着道：“說是林家少爺要北上一趟，途徑咱們平江府，說是要帶着厚禮來看咱家老爺子。”
常家在邵武與林家有生意往來，林家的人來平江府，看她家老爺子也是再理所當然的了。
琉璃接話道：“嗨，我當是什麼大事呢，看就看唄，咱們又不受他家香火，還能掃街淨道，鋪上猩猩絨的紅毯子，去城門口迎他不成？”
常嬈去邵武談生意的時候，琉璃次次都跟在身邊。
邵武林家她也去過不少回，只是邵武終是地處偏僻，沒有平江府的繁華，也不似京城的金貴，就一四四方方的城，那林家大宅，還不如她家在京城小住的別院看着闊綽呢。
就是林家的唸書人多，房前屋後種着君子花木，一進大門，就滿滿的書卷氣。
常嬈倒是沒有一聽一過，她開口追問道：“林忠要北上？誰跟着一起？”
珍珠搖了搖頭：“傳話倒是沒提這個，想必是咱們的人也不知道吧。”
林家要來拜訪，總不該把帶誰來不帶誰來也講清楚。
兩個小丫鬟都沒把此事放在心裏，常嬈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同。
她蹙着眉，眼珠子轉了一圈，擡手吩咐琉璃：“去尋你哥哥來，說我在書房等着。”
“哎！”琉璃一陣疾風，領了幾個婆子一起出去。
珍珠則隨着常嬈起身，往書房行去。
路上，珍珠試探的問道：“小姐，您是怕蕭公子冒充林家的事情，被他們本家拆穿？”
之前在鏢局的時候，蕭君浩自稱是林家的至親好友，連哄帶嚇唬的，訛了沈子晉一張借據。
爲了給他打掩護，小姐還幫着佐證，圓了幾句謊話呢。
常嬈道：“那倒是不算什麼，沈子晉就是這會兒知道我幫着哄他，無憑無據，他又能作何？至於名聲那些……”
她遠山揚眉，反問道：“你覺得我在乎那些虛名麼？我金堆玉砌養出來的外室，還不能領到人前賣賣美色了？”
沈子晉一個兩個的往屋裏領，寶嬋拿四隻腳的王八給他扣的死死的，他都能賣個二五臉，只當沒有這回事。
她跟沈子晉的這門親事，本就各取所需，兩下安好罷了。
她養個相貌端正的小白臉，又能如何？
況且，抓不到真憑實據，這事就是沈濤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麼。
珍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對常嬈的話，一向是堅信不疑。
小姐說是沒事，那一定就是沒事。
沒多大會兒功夫，琉璃領着華歆進來，兄妹兩個趕得急，一進書房，就半蹲着身子直喘大氣。
珍珠給兩個人遞水打扇，又攙扶着琉璃出去，把房門掩上，悄聲退了出去。
常嬈看着華歆在喝水，也不同他客套，直言道：“你說林忠此次北上，是要進京，還是得了消息，要去青州？”
華歆放下茶杯，與她對視一眼，登時，主僕二人心領神會。
林忠若是進京，那就是聖上傳了密旨，教他進京，爲的是東宮之事。
若是去青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