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祀 >53、大明朝收稅困難、萬歲爺隱忍圖強
    永遠莫要小覷,任何一個人,對於趨吉避害的本能。

    朱厚熜纔剛剛提出苗頭,還未將事情緣由全部道出,就有兩位國公率先請求致仕。

    如果說張侖不過是簡單辭官,那徐光祚之言,無疑便是感人肺腑。

    其言功歸歷代皇帝與自家祖宗,然後大包大攬,表示自己真是無用之輩,是皇帝錯愛。

    甚至不惜拿出當日劉宸、劉寵、趙鐩等輩遊蕩京郊之恥進行攬過,證明自己確無大用,乃絕世廢材一個,實在是皇家恩典太重。

    若不是朱厚熜有意讓其爲槍,只怕是真的一口答應下來,清除這些蠹蟲碩鼠。

    然而朱厚熜深知,這一切急不來。

    就算京營真的爛的一塌糊塗,朱厚熜也不能在此時前去碰。

    一則根本無力整改。

    二則無錢整改。

    三則眼下事情太多,不能想着硬件軟件一起抓。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將體制問題,先給解決掉!

    經過數日批閱奏本,以及閱覽政務典籍,朱厚熜發現很明顯問題,那便是基層力量不夠。

    且地方官與京官、不堂官兩極分化太嚴重。

    雖然皇權不能下縣,但地布政使司、府、州、縣自主能力太強,而且屢屢有跟中樞分庭抗禮之勢,若非還有其他掣肘,此時恐怕早已成爲一方諸侯。

    但奇怪的問題又出現了,這些地方官自主能力太大,卻基層能力不夠,根本無法將手伸進各鄉、裏、甲,反而裏、甲等大戶地主,隱隱又挑戰官府的意思。

    這也是朱厚熜思來想去無法釋疑之事。

    裏、甲無兵無將,手無寸鐵怎會懼怕地方大戶,以至於連年拖欠賦稅?

    尤其蘇、松等地。

    光蘇州府在洪武三年便逋賦335800石,建文時抵達百萬之巨。然而永樂十三年到十九年,短短几年之內,蘇、松欠稅糧不下百萬,後面數年拖欠亦不下百萬。

    儘管朝廷重賦政策的執行者採取了一切措施,橫徵暴斂,但超過人民供辦能力的賦額,在百般敲剝之下,每年仍有數十萬石拖欠下來。

    宣德五年,松江府額定起運米439000石,但實繳納只不過66000石而已,不到總定額六分之一。

    蘇州府宣德四年,應交南京各倉及百官俸米755000餘石,可到次年“才納得七萬一千有奇”。

    自宣德元年至宣德七年,蘇州一府累計賦高達790萬石,周憂巡撫江南“閱籍大駭”。

    當時蘇州府每年,應交納稅糧總額是277萬石,可見每年實收稅糧額只是應納額的一半。

    松江府歲徵120萬石,“然歲徵曾不及半”,情形相同。

    故時有諺雲:“朝廷貪多,百姓貪拖。”

    洪武、永曆、宣德三朝,考成嚴厲,官吏督催不可謂不力,因稅糧缺額而革職查處者也不在少數,稅糧通欠仍然如故,甚至歷年疊加,說明其時的賦稅定額,與地方百姓的交納能力存在着,無法消除的距離。

    難怪時人杜宗桓雲:“徒有重賦之名,殊無重稅之實”。

    難不成真是當官照顧自己桑梓?

    或是百官官官相護,託請帶話給地方官,讓其寬容?

    或是見人朝堂有人,而不敢得罪諸如此類?

    然而明代遵循異地爲官制度,根本存在所謂的照顧桑梓,更犯不上爲他人,放棄自己政績,世上沒有如此好的官僚,更沒有如此蠢的官僚。

    哪怕吩咐之人是自己父親,但在前途之上,其有所抉擇。

    起碼而言南方官員在北方收稅便挺好,雖然依舊屢有拖欠,然遠不及如此鉅額,且連年拖欠,反倒是北方官員,去了南方能夠收足一半,已然是潑天大功。

    別人在自己家鄉刮地皮,自己卻對仇人家鄉客氣?

    這如何和說不過去吧。

    更兼之明朝地域分化嚴重,常常一個村就和另外一個村不合,乃至於械鬥皆非不可之事。

    是故南北官員,素來便是分外眼紅,何談照顧一事?

    再言,南人在北京有高官、六部、內閣,難道北人在北京便沒有勳戚、內閣、六部、內廷不成?

    還需給面子南人?

    可偏偏事情就是如此令人迷惑,蘇松等地不清逋賦稅,且還是持續,從未繳納滿額,乃至不交。

    當朱厚熜仔細看了一下奏本,大概猜測,其根本原因還是在於體制有問題。

    親民官礙於體制,無法下鄉,所收繳賦稅、丁差惟有靠裏、甲這些人,可這些人無一不是本地地頭蛇,官府若敢強逼,只怕這些人當場揭竿起義。

    畢竟地方又是宗族制,登高一呼,隨從者必然不少。

    一旦有了民變,就算親民官收繳再順利,最後依然逃脫不了國法懲戒。

    至於南人到北方爲何不懼,朱厚熜尚不清楚,但從北方起義次數來看,恐怕於此事也不無關係。

    當然,這一切只是朱厚熜高屋建瓴的推測,並未有任何實證證明。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以明朝現在體系而言,已然屬於超負荷運行。

    其實應該不止朱厚熜一人看出來,朱厚照、劉瑾也應該看出來過,畢竟劉瑾新政曾經就着力照顧過江南地區。

    朱厚熜不看歷年奏本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眼下明朝說白了就是坐在火山口,當初正德不過僥倖摁下了起義軍,邊軍還有那麼一點微末戰力。

    更重要就是當初劉瑾新政來的快,去的也快,並沒有太過激發階級矛盾。

    然如果此時不改變現狀,苟延殘喘勉強能夠再過百來年左右,可若有人激發階級矛盾,則勢必會飲鴆止渴。

    如此一來,本來準備如劉瑾一般,大刀闊斧改變的朱厚熜,也沒有任何急於求成之心。

    現如今大明就是一團乾柴,萬萬不可觸碰到一點火星,不然只會一腳油門到底,再也剎不住車。

    正值如今內外交困之時,朱厚熜若再敢捅一捅勳戚這個馬蜂窩,未必不會有人寒心,直接佔據南京令立朝廷,或者乾脆起義。

    勳戚是一顆毒瘤沒錯,可眼下火燒眉毛之時,還去管毒瘤會不會發作?

    起碼也需要把火勢遏止在一定範圍,再去醫院解決毒瘤。

    這是一個本末問題,更是一個程序先後問題。

    如若此時南京勳貴脣亡齒寒,當即揭竿起義,扼守北上漕道,而朱厚熜又無兵力立刻解決這些造反者,則無須三年時光,北邊就會因爲斷糧,從而狼煙四起。

    在如此情況之下,莫說這些人還沒有做出什麼,讓朱厚熜一刻不能忍之事,就算做了他也只能暫時忍氣吞聲,反而還需要討好一番,而非將其一網打盡!

    “隱忍圖強”這對於一個想要,建立一番功業的朱厚熜而言,是一個必需具備的技能。

    如同他現在完全有力掀翻楊廷和,將其趕回老家種田,但此時也不可如此做。

    相反還要一再挽留,起碼要在朱厚熜掌控一定能力之前,楊廷和不可以下臺。

    他需要楊廷和在前方頂雷。

    楊廷和不可以下臺,並不意味着就不需要打壓。

    楊廷和非勳戚,更無勳戚那種盤根錯節的勢力,即使敲打一番,也不會有太大影響,但趕走楊廷和,則必然會有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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