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平殊有個哥們,叫狗蛋。稍文雅一點,苟旦。

    謝平殊心情好時叫他苟旦,心情不好就叫他苟且。

    苟旦名字不雅,和謝平殊的關係卻是實實在在的好。除了偶爾給謝平殊球鞋裏放顆仙人球,屁股上踹倆泥腳印,在搗亂方面,兩兄弟倒是旗鼓相當、勢均力敵。

    一整個暑假,謝平殊都沒怎麼跟傅庭安碰過面,這傢伙天天悶在房間裏不知道搗鼓些什麼。謝媽說他以前高中學的理,謝平殊懷疑傅庭安是在造禁止使用的某武器,準備半夜突突了他全家。

    苟旦知道他家窩藏如此等級的危險犯後非常興奮,連忙爲他出謀劃策:“要不然你配把鑰匙,把你哥房間給鎖了,他晚上不就出不來了麼?”

    謝平殊惴惴不安:“不好吧,萬一人家沒這麼壞呢?”

    “嗐,你比他晚睡,比他早起,在他起牀前把鎖開了,他不就不知道你鎖門了?”

    倒也不失爲一條妙計。

    謝平殊說幹就幹,偷出家裏的房間鑰匙之後,又從褲兜裏掏出他攢了許久的私房錢——二十塊鉅款——交給良將苟旦,囑咐他快去快回。

    苟旦幸不辱命,中午領旨下午就跑回來,嘴裏咬着半截冰棍,遞給謝平殊一把新配的備用鑰匙。

    謝平殊問:“多少錢?”

    苟旦口齒模糊地答:“鑰匙十塊,冰棍一塊。”

    謝平殊算了會兒:“二十減十減一,還有九塊呢?”

    苟旦:“我打車去的。”

    “放屁,小區門口就有配鑰匙的,你打的嬰兒代步車?”

    貪墨之事藏不下去,苟旦拍拍屁股,一溜煙兒畏罪潛逃了。

    -

    但要鎖門,首先就得摸清楚傅庭安是幾點睡覺幾點起,謝平殊深謀遠慮,難得放下心愛的手機,從臥室踱步出來,窩在沙發看電視——餘光瞟着傅庭安久無動靜的房門。

    這一天時機正好——謝爸謝媽先後打電話回家,都說單位有事,不回家喫飯了。

    謝平殊敲響傅庭安的房門,清了清嗓,氣勢十足地問:“庭安哥,我爸媽晚飯不回家了,你想喫什麼?”

    傅庭安半晌沒應,謝平殊便接着敲門,直到傅庭安開門,一副金絲邊的眼鏡架在鼻上,斜倚門框,手裏把着謝平殊垂涎已久的西瓜6plus手機。

    “你想喫什麼?”

    謝平殊微愣:“啊?”

    傅庭安理所應當地划着手機屏幕,自言自語似的:“王婆麻辣燙?張媽串串香?李嬢嬢冒菜?——都挺麻煩的,要不點個酸辣粉?”

    謝平殊:“......”他小心翼翼地問,“哥,你口味這麼重啊?”

    “嗯...”傅庭安似乎沒有選到滿意的酸辣粉店家,索性把手機塞給謝平殊,“你選吧。”

    謝平殊兩眼放光,連忙雙手捧起那尊貴無匹的西瓜6plus,誠惶誠恐地問:“好,好。那哥你有什麼忌口嗎?”

    “我不挑。”傅庭安房裏的電腦響了兩聲,似乎有人發來了扣扣消息,傅庭安的臉上掠過一絲明顯的不耐,匆匆道,“你看着點吧。我不喫黃瓜南瓜冬瓜苦瓜菠菜蘿蔔四季豆豌豆青豆......你點吧,點完可以玩會兒手機,鎖屏密碼是四個0。”

    謝平殊聽得雲裏霧裏,眼前的門已經砰地關上,鐵石心腸的傅庭安只留下了一個西瓜6plus敷衍他。

    真好,請再多敷衍我幾次。

    謝平殊端起西瓜6plus,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它光滑又敏感的屏幕,外賣軟件上登錄着傅庭安的賬號,謝平殊鬼使神差地劃去個人主頁,點開歷史訂單。

    果然,清一色的“xx麻辣燙”“xx串串香”“xx冒菜”“xx酸辣粉”,細細一數,A市跟麻辣沾點邊的都被傅庭安吃了個遍。

    謝平殊嚥了口唾沫,大聲問:“哥,你說你不喫蘿蔔,是不喫胡蘿蔔還是不喫白蘿蔔?”

    傅庭安答:“都不喫。”

    ......餓死你算了。

    謝平殊暫時忘記了鎖門的問題,他溜去爸媽的臥室,翻開他爹的枕套,裏邊果然小心翼翼地夾着四五張一百塊。

    謝平殊想了想,只抽了一張。

    這會兒時間才下午五點,他去買點菜,回來現做點喫的,大概六點半就能搞定。

    看在西瓜6plus的份上。

    -

    謝平殊回家時剛好五點四十,他把傅庭安的手機留在餐桌上,但他走時怎麼樣,回家就還是怎麼樣,傅庭安始終在房間裏,不知道在忙什麼。

    等傅庭安出房間時,已經六點二十了,謝平殊在桌上放了一盆麻辣燙,色澤漂亮的紅油和濺過油的糊辣殼,再綴以鮮綠的蔥花,無論怎麼看,都讓人挑不出差錯。

    傅庭安瞟了一眼整潔如新的廚房,謝平殊坐在座位上玩他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種滿了向日葵的遊戲界面。

    傅庭安問:“怎麼不買豌豆?”

    謝平殊皺眉反問:“你不是不喫豌豆?”

    傅庭安:“......”他再看了眼把向日葵當堅果使的謝平殊,淡淡道,“沒事。”

    果不其然,最後一輛小推車也衝了出去,謝平殊如願以償地被喫掉了腦子。

    傅庭安沒說話,安靜地落座在他對面,等謝平殊露出失望的表情才伸出手,示意小崽子可以歸還手機了。

    謝平殊和西瓜6plus依依惜別,才從廚房裏擡出久等了的電飯煲,衝傅庭安擡擡下巴:“哥,要飯嗎?”

    傅庭安挑了挑眉,謝平殊才注意到自己的措辭不當,忙賠笑問:“我意思是,我給您盛飯。”

    傅庭安這才紆尊降貴地點一點頭:“謝謝。”

    “客氣了哥。”謝平殊又提了一大瓶可樂過來,嬉皮笑臉地倒上兩杯,“喝嗎?”

    傅庭安似有幾分猶豫:“...可樂啊。”謝平殊以爲他要說可樂殺精或者可樂致癌,正想狡辯一下,卻聽傅庭安道,“我比較喜歡百事的。”

    謝平殊:“......”

    桌上菜餚豐盛,傅庭安一撈,全是他能接受的豆芽木耳一類的素菜,其餘的便是他最喜歡的麻辣牛肉之類的葷菜。饒是傅庭安這樣吝於誇獎的人也不禁滿意,問:“你看過我的歷史訂單?”

    謝平殊正玩着自己的破爛手機:“是啊。我現去買的菜......呃,肥牛卷你能接受吧?”

    傅庭安動作微頓,謝平殊覺得這是自己頭一次聽見他誠心誠意地說話:“謝謝,挺好喫的。”

    謝平殊自己也說不清理由,只覺得那一瞬間心跳驟停。

    氣人的傅庭安就坐他對面,吃了辣的嘴脣紅潤非常,眼眸泛着疑似笑意的情緒。

    空調吹的冷風拂過他額前的碎髮,謝平殊發覺此人喫辣不怎麼發汗,別人都會喫得狼狽不堪的麻辣燙,他卻不受影響。

    像個儀態萬千的貴公子,優雅得不可一世。

    謝平殊有點不想鎖門了。

    他很痛恨自己心軟的本性,又掙扎着問:“哥,你一般幾點起牀啊?”

    傅庭安臉色變了一下,隨後他說:“五點半。”

    謝平殊:“......哦。”

    鎖個屁。不掙扎了。

    五點半誰起得來啊??

    傅庭安喫完了飯,便坐在位置上玩手機,謝平殊喫得心不在焉,這會兒才意識到他一頓飯已經吃了一個小時。

    但傅庭安教養良好,倒也沒露出什麼不耐的神色,只是掛着耳機聽歌,刷着手機上的新聞,這會兒應該正巧是他的休息時間。

    謝平殊耳邊彷彿惡魔低語一般,莫名劃開手機,攝像頭對着傅庭安那張臉。

    取景框裏的傅庭安半低着頭,左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機。這動作謝平殊也常做,偏偏他做這動作就被他媽一記猛踢,傅庭安看上去就是一股子慵懶的貴氣。

    頂燈搖曳,燈影傾斜,柔和的微光罩着傅庭安漂亮的臉。

    謝平殊心肝一顫,手機“咔嚓”一聲輕響。

    手機猛地砸回桌面,謝平殊如夢初醒。

    照相的聲音沒有驚動傅庭安,倒是手機掉下來的動靜嚇了傅庭安一跳。

    但掉手機的是謝平殊,傅庭安又覺得情理之中,因此只是淡淡地瞟他一眼,沒有多說。

    獨留謝平殊顫着手,盯着手機上那張打光、角度、模特都好到極致的攝影作品。

    嗯......模特的美色是次要的,主要是這照片實在是拍得好。

    他在心裏不知道拜了哪一位神佛,祈求那位保佑他不被傅庭安抓包,然後膽大妄爲地把那張圖拉進了加密相冊。

    密碼是四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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