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平殊摸不準謝媽發火的程度,一整上午沒敢出臥室,下午一點多才穿了一身黑,外加個黑色的鴨舌帽躡手躡腳地溜出門。

    飯可以不喫,兄弟還是得見。

    家裏安靜得針落可聞,謝平殊提着步子走得不敢喘氣,臨出門時卻聽見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背上冷汗炸起一片,謝平殊扭頭望去,傅庭安正倚在門邊和他對視。

    他還穿着一身玄黑的純棉家居服,房間里拉了擋光的窗簾,顯得他整個人立在一片陰影裏似的。

    “中午好。”謝平殊怯生生地打破沉默,又硬着頭皮問,“你一個人啊?”

    傅庭安似乎有些疲憊,摘下眼鏡,閉眼靜了幾秒:“公司有急事,阿姨加班去了。”

    謝平殊縮縮脖子:“那我出去了,今天有同學聚會。”

    “嗯。”傅庭安慢條斯理地點頭,“晚上九點聽寫,早點回家。”

    “知道了!”謝平殊咬牙切齒地套上鞋,一把拉開防盜門,忽地一頓,回頭問,“你喫午飯了嗎?”

    傅庭安沒搭理他,反手關門進屋了。

    -

    苟旦在小區的花園裏轉悠了十來分鐘,就爲了等他心愛的鐵子謝平殊。

    那邊謝平殊一路玩着手機走出樓棟,苟旦迎上去,笑顏如花:“偉哥也出發了,咱今天去哪家上機?”

    謝平殊擺弄着手機,神情凝重:“徐記粥鋪的蒸餃你試過嗎?哪種餡料好喫?”

    “玉米豬肉?——喂鐵子,我問你下午去哪玩呢。”

    “玉米不行,別的呢?”

    “白菜豬肉唄那就......誒下午帶爹上分行不行啊崽崽,我卡鑽石老久了,快來盡點孝心唄。”

    謝平殊置若罔聞,自顧自地按下了確認訂單鍵,了卻心頭大患,身邊的苟旦被蚊子叮得瞎蹦,總算得了他一個眼神。

    “謝了好大兒,但是爹不帶你哈。”

    苟旦眼皮上還腫着一個包,一時顧不得撓,猛地飛去一拳:“又幹嘛啊、又幹嘛啊?說好帶我上分的,我玩琴女給你輔都不行啊?”

    “別吧,我帶你上線遛一圈雙親都能死幾回,血虧。”

    苟旦瞪紅了眼,撲上去勒他脖子,兩人打打鬧鬧地離開小區,總算一路拖行着進了地鐵站。

    -

    苟旦的願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謝平殊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損人,二話沒說在三人羣裏開了個羣投票,早就浪子回頭的楊不畏自是毫不猶豫給了苟旦一擊。

    網吧泡湯了,KTV等同學們吃了飯一起去,電玩城謝平殊說沒錢買幣,三個人抱着手機嘮了小半天,結果出來了。

    苟旦千算萬算沒算到,兩個兄弟的討論結果是去奶茶店坐着背單詞。

    這還他媽是謝平殊提議的。

    苟旦頂着烈日,真情實感地問:“偉哥背單詞我理解,你是怎麼了?昨天洗澡磕破頭,腦子進水了是嗎?”

    謝平殊買了個草莓棒棒糖叼着,蹲花臺邊等楊不畏:“你想罵我也正常。”

    “你也知道你乾的不是人事?”

    謝平殊作憂鬱狀:“畢竟你打不過我。”

    苟旦被他賤得無話可說,只想擼起袖子打一架,謝平殊的手機卻連震兩下,後者忙做了個休戰的手勢,摸出手機看消息。

    是傅庭安最新發來的V信:“謝了。”

    謝平殊一樂,知道他是說外賣的事,捧着手機敲:“別光謝啊,二十塊免配送費,不客氣。”

    沒等他發送,傅庭安那邊已經一連發來了四五個文件,謝平殊險險停住手,一旁的苟旦湊過來,眯着眼睛讀:“數學摸底V4.0。這啥啊?”

    謝平殊表情麻木,粗略一翻,發來的幾個文件有數學英語物理化學及生物,點開其中的數學摸底,從一年級四則運算到高一的數學必修都羅列全面,各按比例出了幾道典型題,足有120道之多。

    謝平殊把輸入框裏那句親暱中不失俏皮、活潑中不失分寸的話緩緩刪乾淨了。

    傅某人不配。

    苟旦抹了把臉,拍拍他肩,嘆一聲:“兄弟,我懂了。”

    草莓棒棒糖都是苦味的。

    傅庭安的心就是鐵做的。

    緊跟在一堆“摸底”之後,還有份不留情面的日程表,謝平殊抖着小手點進去看,嚴謹的excel表格果然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苟旦捨不得熱鬧,也追過來看,只見上邊嚴格劃分了工作日和週末,從早上五點半到晚上十一點半事無鉅細,連上喝水衛生間的時間都掐着秒錶,只差沒把養生食譜幾克肉幾滴油也一起貼在上邊。

    而且一丁點、一丁點的娛樂都沒留給他。

    除了指甲縫那麼點所謂的“睡前覆盤”時間,謝平殊推測自己有機會喘口氣,其他時間都塞得滿滿當當,傅庭安看上去恨不能給他整個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的全科補習。

    苟旦把頭埋在兄弟肩上,沉痛地說:“兄弟,有這麼好的哥哥,你好幸福,人家好羨慕哦......噗。”

    謝平殊一頂肩膀甩開他,臉色鐵青:“爬。”

    苟旦還想說點什麼,卻聽見一聲單車搖鈴的聲音,兩人一擡頭,楊不畏握着剎車緩緩停在路邊,衝他倆一擡下巴:“走唄?”

    “不去了。”謝平殊一手把手機揣進褲兜,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忍住眉間的不悅,“咱們買了奶茶就去電玩城吧。”

    楊不畏皺眉:“出什麼事了?”

    苟旦趕緊摁着嘴脣噓了一會兒,打個圓場:“這樣,聽我的,咱們買了奶茶去電玩城,然後玩一陣子就去同學聚會,行吧?”

    楊不畏觀察了幾秒,爽快道:“行啊,走吧。”

    說完他便騎着單車先走一步,苟旦在後邊拉了謝平殊一把,謝平殊脫下帽子,心煩意亂地抓了抓頭髮,極不情願地跟上了。

    道理自然是懂的,再怎麼也不該擺臉色給兩個兄弟看,傅庭安再怎麼做也是爲他好,謝平殊不管怎麼琢磨都覺得這事千錯萬錯全在自己。

    但錯越在自己,他越覺得無所適從。像是野慣了的獨狼突然給人圈養起來,循序漸進他還有點心情逢場作戲地鬧着玩玩,可傅庭安這樣一刀切似的獨斷又讓他極不舒適,隱約地就有點叛逆的勁兒開始露出苗頭了。

    謝平殊想了又想,掏出手機,一手把傅庭安拉進黑名單。

    就拉半天。謝平殊憤憤地想,態度不好的話就再加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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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不好的時候謝平殊就愛去電玩城,一些簡單的遊戲若能一路高歌猛進,有時一兩個幣就能玩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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