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A高高考最大的一匹黑馬,自然是謝平殊。
從三診的一鳴驚人,到高考的厚積薄發,填報志願時更是兵走險路,孤注一擲地把A大填到了一本批次的首行。
漢語言文學、法學、哲學、歷史學、社會學......但凡文科能報的,但凡A大開設的,謝平殊恨不得全給填上去,最後還意猶未盡地勾了個服從調配,扭頭問傅庭安:“最後不會把我調配去金融學院吧?”
傅庭安給鍋裏的煎蛋翻了個面:“你想得美。”
謝平殊原本想裝個逼,志願只填了A大一所,說要讓A大見識自己的一片赤誠之心。
當晚就做了噩夢,夢到A大全部滑檔,服從調配都調不進去,一分之差,直接打去高四重開,從此被迫住讀,在監獄似的十平米小破屋裏再熬一年。
睡醒,謝平殊忙不迭爬起來,在傅庭安略帶嘲弄的注視下給志願補上了其他大學。
“我這個是,那個,”謝平殊清了清嗓,“給A大施壓,你懂吧,讓A大知道我深受各大名校追捧,收了我是A大百年難遇的機遇。”
傅庭安看了會兒:“怎麼不填提前批?”
謝平殊臉都皺成菊花狀:“A大今年提前批的,也就小語種。”
傅庭安:“報啊。你日語不是很厲害嗎?”
謝平殊哽了哽,淚目:“瓦達西日語...花姑娘,你滴,什麼滴乾活,piu亮!”
傅庭安:“......”
明明已經過去一兩年,賽倫斯已餓死的慘劇卻彷彿剛發生在昨天。
“想開點,A大小語種很熱,你考不上的。”
-
個屁。
錄取通知全部公示的時候,謝平殊殺了傅庭安的心都有了。
第一批次招生的漢語言文學最低分是636,簡直爲他量身定做,不讀都屈才。
但預錄取謝平殊的,是提前批的小語種。
傅庭安人在補覺,接通電話還睡了一小會兒,才問:“噢,日語?”
謝平殊在網吧查錄取進度,咬牙切齒:“日語滑檔了,給調配的。”
傅庭安坐起來:“......唔。”
謝平殊:“呵。”
謝平殊:“傅庭安,你教教我,意大利語的‘我恨你’該怎麼說?”
傅庭安沒吱聲,過了片刻,兩人的V信小窗已經迅速彈出了好幾篇營銷號文章:
《藝術的意大利語和美味的意式披薩》
《意大利語專業的他,學成後靠賣披薩竟年薪百萬》
《你必須知道的七個意式披薩小技巧》
以及一條語音:“早點回來,中午我想喫披薩。”
謝平殊:“。”
傅庭安,你沒有心。
-
在提前批之後,本科的錄取通知也陸陸續續地開始公示。
苟旦以612的高分考進鄰省N大的熱門專業法學,楊不畏和他同校,考上了N大的會計學。
謝平殊僵着臉聽他倆暢想未來,這位是大律師名利雙收,那位是高級會計師年薪百萬。
分是沒他高,做夢倒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其他人的去向也都不錯,林奇高考總分突破670,在A市名列前十;李江龍和呂一一都略有失常,尤其是呂一一,只考了610左右,爲了顧全專業,只能選擇一所地理位置比較雞肋的高校,李江龍二話沒說,跟着她填的志願。
今年的文科狀元則是喬可,687,但在衆人都以爲她會選擇國內兩所頂級學府時,喬可轉頭選擇了A大,毫無疑問地考進經管類專業,成了傅庭安的學妹。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只有謝平殊看着智能翻譯APP都發不出語音的意大利語,陷入了無盡的迷茫。
拯救謝平殊的是新生羣裏的導航學長。
學長如神蒞臨,宣佈說:“親親,這邊不建議大家提前預習哦。”
在其他新生都瘋狂敲問號,順便質疑學長的果寶腔的同時,謝平殊:突然就愛上本專業了呢!
學長:“不過可以練一下大舌音,我語音示範給你們聽。”
那一夜,整個家都籠罩在某謝姓少年對鏡彈舌的噪音裏。
傅庭安在深夜裏敲鍵盤,耳邊依然是謝平殊孜孜不倦的“DDDDDD”。
一個人,一間浴室,一面鏡子,一根棉籤。
獨自彈舌到天明。
-
也沒能發出R音。
-
不知從哪聽說的一句話,少年人的生命力是無窮盡的。
導航學長髮在新生羣裏的地圖抽象如畢加索的傑作,謝平殊看得一個腦袋兩個大,無線耳機裏還時不時傳來喬可的催促,問他離新生報到地點還有多遠。
謝平殊看着身邊搶老婆似的搶着他辦校園網卡的三大運營商代理,一句接一句的“謝謝”“不用了”“我再考慮一下”不要錢地迸出去,學姐學長們卻都置若罔聞,一個勁兒地給他推銷着各自的電話卡。
謝平殊的小卷毛都快炸開了。
直到一股力道把他拉出重重包圍,謝平殊眼前一花,身前已經立了一道修長的身影,撐着一把傘,不甚耐煩地掃視一週圍堵的推銷員,道:“他辦過卡了,你們找別家吧。”
推銷員們面面相覷,賠着笑退回了各自的諮詢臺。傅庭安則順勢撈過謝平殊的手機:“啓智樓,就是十二教...102教室,走吧。”
謝平殊被他拉得一個踉蹌,行李箱跟在身後,喬可還在耳機另一邊驚呼:“噢——是你哥嗎?”
“你先別說話了吧。”謝平殊羞憤欲死,掛斷了和喬可的通話。
今天還是他自己跟謝媽打包票,說他一個人就能擺平所有,沒想到剛進大學就被電話卡的推銷員纏得進退不能,還得傅庭安來救場。
傅庭安的傘一看就是徐宛珍藏,基佬紫,謝平殊看得眼睛都快瞎了。
他倆都是一米八的大高個兒,謝平殊更是足有一米八五,兩人縮在一把紫色太陽傘的樣子着實有幾分好笑,一路引得不少人回頭。
遲鈍如傅庭安也醒悟過來,收了傘,謝平殊的小卷毛當即傳出一股被太陽烤焦了的糊味兒。
餓了。
九月初的天氣還沒開始降溫,謝平殊懷疑自己今天多半不是餓死就是被自己的頭髮饞死,幸好傅庭安帶他抄了一條林蔭道,沒一陣就走到啓智樓前。
謝平殊下意識問:“你要陪我一起嗎?”
傅庭安一挑眉:“你這麼廢?”
謝平殊:“......”
接着傅庭安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指指相鄰的另一棟樓:“我去十三教辦點手續,幾分鐘的事,你找不到宿舍區就在這裏等我。”
“辦手續?”謝平殊更懵了,“什麼手續?”
傅庭安道:“陪讀手續。”
謝平殊:“?”
傅庭安笑容更盛:“你還真信?”
謝平殊憤憤:“......你無不無聊?”
傅庭安對他的憤怒視若無睹,遞去一張校園卡:“你們新生今天充卡的人很多,系統容易崩,你先用我的卡。”
“——你這是要回A大讀博士後?”
傅庭安沒再給他答疑解惑,只是趁亂多揉了幾把他的頭髮,接着便拿着傘不用,倔強地蹭着林蔭道上投下的樹影,逐漸走遠了。
謝平殊按照新生通知裏所說的找到102教室,走完報到流程,又摸索着前往宿舍區辦理入住手續。
嚴格來講,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別人同居,也不知道新室友會是什麼人,但願不要太缺德。
但沒等他找到宿舍區,喬可的電話已經再度追了過來,奪命似的一陣驚叫,謝平殊猜都知道,多半是因爲傅庭安。
喬可找回了一點神智,嗚嗚一陣,道:“太帥了,太帥了,太帥了——”
“怎麼的,我哥竟是你學長?”
喬可又開始嗚嗚亂叫:“不是啊、不是的,他是我通識課的講師啊!!!”
謝平殊:“......”
謝平殊低眼看向手裏的校園卡,傅庭安證件照上的藍底襯得他的表情更顯嚴肅,那張臉還顯得略有幾分稚嫩,但一雙眼眸如深海遺珠,透澈得奪人心魄。
白襯衫如雲如雪,除卻雙眼,整張照片最引人矚目的便是黑亮的短髮與白襯衫之間,兩片紅潤的含笑的脣。
......不錯,這張看着跟個學生一樣的證件照,信息欄卻明確寫着,“教工:傅庭安”。
V信長震兩下,是傅庭安發來的消息。
“你到宿舍區了?”
“記得領軍訓服裝,我在金融學院,有事V信聯繫。”
謝平殊看着手裏剛拿到的宿舍鑰匙,沒有電梯,他住六樓。
謝平殊飛快地發去一條語音:“我覺得現在就有事。”
“你看是幫我搬行李箱,還是讓我搬去你教工宿舍?”
傅庭安那邊沉寂三秒。
然後在謝平殊的注視下,在線狀態切換成了“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