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訂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阿瑤最近一段時間時常進宮,和秦衡商量訂婚的事。
兩人幾乎都忘了,還有一個太后在後宮坐鎮。
蔣氏還是通過近身伺候的宮女聽說的阿瑤訂婚的事。
哪有女兒訂婚,做母親的卻不知道的?
蔣氏當天便找上秦衡,正巧當時阿瑤等在偏殿裏。
聽着蔣氏痛心疾首的數落,阿瑤實在不知道,爲什麼她能做到這麼理直氣壯。
明明什麼都沒有付出,卻什麼都想要。
但蔣氏畢竟是太后,當着一衆宮人的面,阿瑤便默默聽着。
蔣氏坐在殿上,很不贊同地對阿瑤說:“你剛回宮,還有很多宮裏的規矩你不懂。但是你也該知道,生你者父母,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哀家還沒聽說誰家姑娘的婚事是和弟弟商量的,就算他是皇上,也不能蓋過父母去。”
阿瑤只聽着,見她說累了便揮揮手,叫人上了杯茶。
蔣氏被她這油鹽不進的架勢氣得說不出話來,瞪着眼睛看她半晌,才無奈道:“這件事已經這樣了。你和衛家的小子也是要訂婚了。母親願不再提這事兒,但你別忘了,你始終是我的女兒,無論如何,身上有一半都是留着蔣家的血。”
阿瑤聽她的話便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她心中冷笑一聲,問:“莫非太后還想要我嫁給蔣安正?”
上次宴上,蔣安正簡直是丟盡了臉。
被秦衡教訓之後,幾句再也沒有踏出過蔣家的門。
即便是蔣氏也覺得不大妥當,可她仍是見不得阿瑤和秦衡疏離蔣家。
她看着阿瑤的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不悅道:“你這是什麼話?”
“安正只是因爲年紀還小,有些衝動是正常的事。”
“你不要和她計較。畢竟你的確不是從小養在宮裏,他心裏有嘀咕也是正常。”
“更何況你如今都要和衛家的小子訂婚了,你和安正也不能再湊在一起了。但你們畢竟還是表兄妹,不要鬧得太僵,蔣家人日後也是你的靠山。”
阿瑤不說話,只等蔣氏絮絮叨叨地說完了。她才冷淡出聲:“我記住了,太后請回吧。”
蔣氏被她這冷冷的態度噎的說不出來話,當即便被氣得拂袖而去。
她走了沒一會兒,秦衡便進來。
他方纔在御書房和朝臣談事,關着殿門,並不能聽見兩人在聊什麼。
秦衡問:“母后是來做什麼?”
光憑他這語氣,便可以看出他們母子之前關係並不好。
阿瑤隨口敷衍了幾句,便沒再提了。
還有十五天便要訂婚,阿瑤又和秦衡詳談了幾句訂婚的事。
好在這些事情都不用阿瑤親自去準備,秦衡笑着安慰道:“姐姐只有安安心心地等着日子到就是。”
七月初五是欽天監算出來的好日子。
阿瑤其實並不緊張,只是覺得奇怪。
離着訂婚的日子根本就沒剩幾天了,段雲舟那邊竟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知道怎麼,阿瑤竟覺得這樣的平靜讓人更加不安。
她不知道段雲舟是真的想要放棄,還是在埋着更大的風暴。
但確確實實到了七月初四,訂婚的前一日,段雲舟都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禮物照常一天三次送過來,可關於訂婚的事卻半個字都沒提。
只憑着他現在還不放棄送禮物,阿瑤便知道,段雲舟一定是在計劃着什麼。
可她只能等。
實際上訂婚並不是一件很大的事兒,但皇上爲表重視,所以便在訂婚這一日也辦了一個宴會。
阿瑤知道,他這也是有讓世人看看他的態度的意思。
宴會定在京郊的別院,秦衡親自出面,給足了阿瑤和衛誠安面子。
所以即便是訂婚,來的人也並不少。
皇室這邊來的是幾位長輩,阿瑤基本上都沒見過幾次。
水仙跟在阿瑤後面,一點點的認過去。等到全部的人都打完招呼,已經將近正午了。
典禮早就已經結束,只等中午用過膳之後,便要結束今日的宴會。
自始至終都沒有段雲舟的影子,阿瑤安慰自己,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他已經放棄了呢。
可沒想到的是,段雲舟還是來了,而且是專門掐着開宴人最齊的時候來的。
他今日穿了一件淺紅色的長衫,在一種素雅的賓客中頗爲顯眼。
阿瑤從沒見過他穿這樣豔麗的顏色。
其實段雲舟的眉眼是很濃豔、精緻的,可因爲他先前總是染着幾分病色,身上的衣服也多是深重的灰色和墨色,所以顯得他有幾分老成。
今日的衣裳多添了幾抹亮色,竟也變得年輕靈動了些許。
和他那張精緻的美貌一比,衛誠安秀氣的臉便顯得不值一提。
段雲舟精準地捕捉到了阿瑤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豔之色。
他壓了壓脣,竭力裝出一副不熟悉的模樣,淡聲道:“臣特意來恭賀公主和小衛大人訂婚。”
他說的客氣,站在一旁的衛誠安卻十分拘謹地瞥了阿瑤一眼,阿瑤只當沒看見,收回目光,沒說什麼。
段雲舟也不在意,他主動上前,將禹回手上的禮物接過來,親自遞到阿瑤手上。
阿瑤當着衆人的面,自然是十分禮貌客套,她示意水仙親自伸手接過來,嘴上客氣道:“還要多謝安國公賞臉。”
可等一轉身離開衆人視線,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段雲舟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救了。
阿瑤瞪他,他竟也能從那又兇又狠的眼神中看出嬌嗔可愛來。
於是便彎了彎脣角,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樣。
阿瑤自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離開後便和衛誠安又回到了主位上。
段雲舟看着兩人並肩離開的背影,眼底微微發沉,但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朝阿瑤又拱了拱手,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臨轉身之前,他默默地看了衛誠安一眼。
不知怎的,衛誠安被他這一眼看的心尖都有些發涼。
推杯換盞之下藏着不可預知的風暴。
眼看着驕陽當空,炎炎烈日掛在天空正上頭,刺眼的光直直地照在人的肩背上。廊下種了一排繁茂的青柳,婀娜搖擺的樹葉隨風輕縱,卻沒帶來一絲的涼氣。
阿瑤最是怕熱了,她叫人搬上了幾大缸子冰塊擺到廊下,又吩咐人給每人都上了一碗消暑的碎冰蓮子羹。
衆人紛紛起身道謝,感嘆着長樂長公主溫柔賢惠,小衛大人真是好福氣。
段雲舟和阿瑤的主桌離得很近,他握着冰碗,一手捏着湯匙細細攪拌了兩下,瓷器和冰塊撞出十分清脆地叮咚聲,段雲舟抿了抿脣,垂眼嚥下了一大口。
阿瑤的聲音幾乎是近在咫尺,隔着一架薄薄的屏風,彷彿他只往後一伸手,便能碰到她削瘦的肩背。
可這時候,她的身邊卻坐着另一個人。
段雲舟捏緊了手心裏的湯匙,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緒,在衆人面前佯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疏遠客氣。
驕陽的光暈一點點挪到院子的空地上,段雲舟算算時間,應當差不多到時辰了。
阿瑤能感覺到背後始終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在盯着她。
她想當作看不見,可那視線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似的,攪得她心煩意亂。
有兩位大家小姐來尋她說話她都沒注意到,阿瑤微不可查地擰了擰眉,朝水仙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將屏風再挪正一些。
卻沒想到水仙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聽到住院外頭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一個瘦高的侍衛一臉驚慌地闖進院子,撲通一下跪到地上,急道:“殿下,不好了!不知道是誰,把咱們的莊子給堵了。”
“堵了?”
他們在的這地方,是皇上賞給阿瑤的私產。
從前這裏是一位郡王拿來玩樂的莊子,因此雖建在京郊,周邊卻也有不少民舍商鋪。
只是一個訂婚而已。
阿瑤並不想讓這件事影響百姓的正常生活,因此便沒有叫人封住這條街。
卻沒想到竟真的出事了。
阿瑤想了想,問:“到底是怎麼了,說清楚些。”
那侍衛道:“回殿下,先是有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一早便往裏忘,屬下派人過去問他話,卻沒想到他直接往地上一趟,非要吵嚷着說是屬下仗勢欺人。”
阿瑤蹙了蹙眉:“既是蓄意鬧事的,你們打發了便是,又何必來回我?”
侍衛爲難道:“那人應當是有備而來,才一倒下,街上便忽然竄出啦幾十個人,跪在門口哭天搶地,說求主子放他們老爺一條性命。且看她們的穿着,應當是什麼窮苦人家,可又分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聽護衛的形容,的確是有備而來。
只是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難道只是想攪黃今日的訂婚?
亦或是真的有什麼冤情?
阿瑤這樣想着,視線便忍不住往段雲舟的方向飄。
她沉吟片刻,還是道:“不必理會,先將人看管起來,安撫一下百姓的心,等過了今日再說。”
卻沒想到始終保持沉默的段雲舟忽然開口。
“殿下,既是涉及到百姓安危的大事,又怎可往後拖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