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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天上剛露日頭時,言蕭到達小鎮,接着轉向開去定邊縣城,取了石中舟幫她寄存的行李就馬不停蹄地趕去機場。

    最近一班飛上海的航班在下午,她買好了機票,去洗手間裏洗了把臉才放鬆下來,隨後在機場裏找了家餐廳喫飯。

    剛一坐下手機就響了。

    言蕭看見裴明生的名字,接起來。

    “師妹,出了沒有?”

    “今天下午四點多的飛機。”

    “好,我安排人去接你。”

    言蕭捏着筷子戳碟子裏的一塊牛柳:“算了吧,我現在的樣子不適合見人,一路趕到機場,就洗了把臉。”

    裴明生笑問:“你這是從魔窟裏逃出來的?”

    “趕時間而已。”

    “何必這麼趕,我出那麼多錢給關躍,他就該安排好一切,再把你好好送上飛機纔對,怎麼辦事的這是?”裴明生不是真的指責,更像是在開玩笑。

    言蕭嘴角勾一下:“跟他沒關係,沒事我就掛了。”

    手機切回主屏,上面停留着個未接來電,應該是剛纔通話期間打進來的,石中舟打來的。

    她按了回撥。

    電話通了,石中舟的聲音秒傳過來:“言姐,行李拿到了吧?”

    “嗯,拿到了。”

    石中舟挺負責:“那就好,其實你說一聲我給你送去就行了。”

    “沒事,”言蕭沉默了一下說:“小石,謝了。”

    石中舟笑着說:“別這麼客氣啊言姐,這點小事有什麼好謝的。”

    言蕭口氣很淡:“應該的,還有,當初在西安找人打了你們,不好意思。”

    大概是沒想到她竟會說這種話,石中舟再開口聲都顫了:“言姐,你這是怎麼了?”

    “我要走了,跟你道個別而已,你幫我謝謝小王和大銘,哦,還有蒲小姐。”

    言蕭想起蒲小姐大名叫蒲佳容,不知道是因爲關躍的緣故,還是因爲曾被她得罪過,自己似乎有點刻意忽略她了。

    石中舟問:“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回上海。”

    “哦,那什麼時候回來?”

    言蕭忍不住笑了:“小石,我的工作在上海,家也在上海。”

    他似乎搞錯了,她當初只不過是迫於無奈纔來了這裏而已,她從不屬於這裏,何談回來?

    石中舟似乎回味過來了,電話那頭長長的“啊”了一聲:“那關隊……”

    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

    “就這樣吧,我趕飛機,再見。”

    手機放下,拿起筷子,就兩通電話的時間,飯菜都涼透了,言蕭吃了幾口就推開。

    飛機沒有晚點,下午四點過五分,準時起飛。

    頭等艙裏只坐了言蕭一個人,靠在柔軟的座椅裏,昨晚身體遺留的痠軟就涌了上來。她歪一下頭,靠近窗口。

    陽光還很強烈,褐黃的地面隨着漸漸拔高的距離在眼裏推遠,這塊大地上綠色很少,山脈起伏,縱橫交錯的溝壑如同老人臉上的紋理,越往上越感覺像是有一雙大手在撕扯。

    這就是西北,荒涼,但廣闊;貧瘠,卻壯美。

    與之相比,人根本不算什麼,這裏生過的事也根本不算什麼。

    直到飛機衝上雲層,下面再也看不見什麼,言蕭轉過頭閉目養神。

    將近三個小時的航程,正好補夠睡眠。

    空乘過來溫柔地將她叫醒,言蕭睜開眼,有點恍神,接着才意識到上海到了。

    拖着行李走出機場,晚七點的上海天已經黑下,不像西北,這時候天還是亮的。

    一輛黑色轎車開到面前,言蕭看過去。

    裴明生西裝革履地從車上下來,鏡片後雙眼帶笑:“歡迎回來,言蕭。”

    言蕭摘下臉上的墨鏡:“你親自來接我?”

    “我親自把你送走的,當然親自來接你。”他沒帶司機,開的是自己的車。

    言蕭手一推,行李箱朝他滾過去:“算你還有點良心。”

    裴明生笑着接住,上下打量她:“你不是說你現在不能見人?這不是挺美的,氣色比走的時候可好多了,怎麼,在西北過得很滋潤?”

    言蕭一臉平淡地拉開車門:“是你眼花了。”

    裴明生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託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去給她放了行李。

    晚高峯還沒過去,車開進城區後就混入了車流的長龍,尾氣混着潮悶的空氣鑽進車窗,六月的上海已經熱起來了。

    言蕭把車窗降到底,等得煩悶,有點想抽菸,但忍住了。

    裴明生脾氣好,堵成這樣也有耐心,任由車一點一點往前挪:“挺巧的,聽說五爺被西安那邊移送到上海的公安局了,也是今天到的。”

    言蕭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十里華燈上,忽然有了絲想法:“哪個公安局,送我去看看。”

    裴明生看她一眼:“看什麼?”

    “看五爺。”

    “……你怎麼會有這念頭?”

    “想看看仇人的慘狀開心一下。”

    裴明生被她弄笑了:“好吧。”

    擁堵的車流終於通了,他轉下方向盤。

    晚上八點半,車停在公安局外面,裴明生沒進去,在車裏等她。

    言蕭知道李正海肯定來了,正想給他電話,走進玻璃大門就看到他一手叉着腰在打電話,省事了。

    李正海轉頭看到了她,掛了電話走過來:“你回來了?”

    “嗯,”言蕭開門見山:“我想見一下五爺。”

    李正海有點意外:“見哪個五爺?”

    五爺只是個稱號,齊鵬這幾年已經差不多接替了這個稱號在作案,從警方的角度來說,他也是五爺。

    言蕭點名:“許恩葉。”

    李正海想了想,轉頭帶路:“跟我來吧。”

    晚上這個點公安局人不多,非常安靜。言蕭跟着他走到一間審訊室外面,門推開,被拷在審訊椅上的許恩葉緩緩擡起頭,神態蒼老,目光如電。

    “因爲你協助有功纔給你開了後門,別待太久了。”李正海帶上門走了。

    言蕭走過去,在許恩葉對面坐下,交疊雙腿。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誰也沒說話,就這麼彼此冷眼注視着對方。

    許恩葉忽然冷笑一聲:“別太得意了言蕭,沒有關十你現在還不是被老子捏在手裏?”

    言蕭昂起下巴,眼神居高臨下:“可是偏偏有關十啊,你被捏手裏了。”

    許恩葉臉上表情狠,額上皺紋深如溝壑:“這樣看你,還真有點像年輕時候的我。”

    “是麼?”

    “沒錯,同是女人,我看得出來,你也是個狠角色,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言蕭慢慢冷下臉。

    許恩葉咬了咬牙,似乎連腮幫子都咬住了:“只可惜不知道關十在替誰辦事,也算好命,有這麼一條能幹的狗。”

    言蕭忽然一腳踹過去,鐵製的審訊椅一聲巨響,許恩葉渾身一晃,差點摔翻。

    李正海推門進來:“幹什麼!”

    言蕭狠狠看一眼許恩葉,轉頭出門,走了很遠還能聽見她低低的冷笑聲。

    出了大門,李正海追了出來:“等等,我有事找你。”

    言蕭轉過身。

    李正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想請你幫忙鑑定一下這個?”

    言蕭手指夾住照片,看他一眼:“爲什麼找我?”

    “五爺倒了,當初那場鑑寶會就成了最好的檢驗場,所有人都知道你纔是真有本事的,不找你找誰?”

    言蕭低頭看照片,拍的是一節玉璜。

    她的手指在上面摸了一下,還能感覺出那觸感:“哪兒來的?”

    “許恩葉身上搜出來的贓物,我們懷疑他們當天去沙漠是要從事盜墓活動,想查到這東西的出處,也好防止文物遭到破壞。”

    言蕭其實知道,這是關躍給五爺做誘餌的那節玉璜,他們當初一起從陷地之城裏帶出來的那節。

    她想了想,把照片還回去:“不好意思,我沒時間。”

    李正海皺一下眉,也不勉強:“好吧。”

    言蕭在裴明生的注視下回到車上。

    他溫文爾雅地笑了笑,忽然說一句:“關躍可真有本事。”

    言蕭拉上車門,彷彿沒聽見。

    “你知道麼,剛開始是因爲你在鑑寶會上得罪了五爺,五爺纔會叫關躍來找我資助考古隊,那老傢伙就是想叫華巖放血。我本來心裏不願意,見過關躍之後就改了主意,因爲我看得出他能做成這事。”他的語氣裏有些許的得意,事實證明他的確有眼光。

    “嗯……”言蕭輕輕拖出一個字音,沒有半點起伏。

    因果早就註定,她開始了因,有了現在的果。

    裴明生說:“回去好好休息,改天給你接風慶功。”

    車駛入夜色,彷彿駛入一片燈海。

    滿眼都是上海熟悉的繁華和妖豔,言蕭靠在座椅上想,她的生活可以迴歸正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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