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
關躍大步走過來:“受了點傷,有藥嗎?”
“有。”梅姐趕緊放下手機去找,很快就拎了個醫藥箱遞過來。
關躍提在手裏,走去言蕭身邊:“上樓。”
言蕭站在那裏沒動,沉着臉,好一會兒才往上走。
進了房間,她把包扔到牀上,人在牀邊一坐,看着關躍:“爲什麼不送我去醫院?”
“整個縣城就一家醫院,他們既然傷了你,肯定會去醫院等着,去了反而麻煩。”
“所以你就自己來?這是刀傷,萬一留疤怎麼辦?”
關躍手裏拿着一管藥,正在拆封口,聽到這話像是想起了什麼,手停了一下:“難道你還靠脖子喫飯?”
言蕭臉色更冷,眼睛緊盯着他,很久,驀地冷笑一聲:“關領隊,你別太過分了。”
周圍安靜了片刻,關躍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他站着,她坐着,居高臨下。
“怎麼過分了?”
“窩子我去了,玉璜我給你帶回來了,結果被那羣混蛋割到了後頸,你就這麼糊弄我?”
“我沒糊弄你。”關躍一手撥開她頭,把藥往上面倒。傷口應該是混亂中劃出來的,剛纔在車上簡單處理了一下,已經止了血,那一塊卻還腫得老高,好在沒傷在要害。他把後面的話說完:“好好上藥,留疤的可能性不大。”
“呵,是麼?”
“是。”
“那要是留了你負責?”
關躍皺眉。
言蕭轉頭,擡起臉:“嗯?你負不負責?”
她的身體沒動,只有臉側了過來,往上仰起時脖頸的線條柔柔地舒展,失血的臉龐觸目驚心的白,語調彷彿鉤子,眼神卻毫不示弱。
“別動。”關躍沉聲,撥着她頭的那隻手一撇,把她的臉擋回去,往傷口上按紗布,用膠布一條條粘好。
手勁太大,疼得言蕭縮住脖子,嘴裏“嘶”了一聲,有爆粗口的衝動,咬了咬牙,又忍下去了。
總覺得他是故意的。
包紮好了,關躍邊收拾東西邊說:“傷口別碰水。”
“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呢?”
“及時換藥。”
言蕭點點頭,拿了手機遞過去:“你的號碼給我,需要換藥的時候我叫你。”
很少有人把指使人說的這麼自然而然的。關躍手上停了兩秒,接過手機輸了自己的號碼,還回去:“號碼給你,要換藥的時候我讓梅姐來。”
“……”言蕭不禁眯了眼,他把東西一收就出了門,沒再看她。
石中舟和王傳學回來了,正好上樓,迎頭碰見從言蕭房裏出來的關躍。
“關隊,沒追上,還是讓那小子跑了。”
關躍點了一下頭:“暫時不用追他了,玉璜已經找回來了。”
“找回來了?”
“嗯,言蕭找回來的。”
王傳學朝言蕭的房間看了一眼:“怪不得聽我姐說言姐受傷了,原來是去找玉璜了啊,我還以爲是……呃,算了。”
關躍問:“以爲什麼?”
王傳學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還以爲她被誰惹了,又火揍了人呢。”
石中舟在旁邊推他一下:“你小子每天腦子裏在想什麼呢!”
“切,你剛纔明明也是這麼想的!”
石中舟嘿嘿笑了兩聲:“關隊,言姐沒什麼事兒吧?”
關躍說:“沒事兒,少惹她就行了。”
“嗨,那肯定的,誰敢惹她啊。”
晚上,梅姐給安排了晚飯。
言蕭下去的時候三個男人已經在桌邊坐着,一看到她,石中舟就站起來給她拖板凳:“言姐,來坐,本來想等會兒給你把飯送上去呢,沒想到你自己下來了。”
爲了不礙着頸後的傷,言蕭把頭全挽上去了,鬆鬆地墜了一個髻在腦後,臉龐全露出來,往那兒一坐,透白的皮膚,黑亮的眼,看起來更顯眼了。
石中舟也不是第一次見她了,還是忍不住眼睛總往她臉上瞄。
王傳學在底下揶揄地踹了他一腳,笑着對言蕭說:“言姐真是咱們的福星,自打碰了面,咱們就跟走了運一樣,現在兩節玉璜都追回來了。”
言蕭嘴角揚了一下:“是麼?我怎麼覺得,自打碰了面,我就跟倒了黴一樣呢?”
言蕭看旁邊,關躍坐在她的左手邊,一隻手搭在桌上,扶着水杯,手指修長,衣袖捲到手肘,露出來的小臂就像是刻刀雕塑出來的一樣。
他應該聽明白了這話是跟他說的,但沒反應。
裝蒜。
梅姐叫廚房裏多做了幾樣菜,還特地添了盤鴨血。端上來的時候王傳學往言蕭碗裏撥了一大半:“多喫點言姐,這個補血。”
言蕭撥了兩筷子,反而沒胃口了。
石中舟喫得快,喫完了就在旁邊拿着手機刷微博,忽然“咦”了一聲:“言姐,你上熱搜了啊。”
言蕭擡頭:“什麼?”
他看了看手機,又看看言蕭,搖搖頭:“不不,應該說的不是你。”
言蕭伸手:“我看看。”
石中舟猶豫了一下,把手機遞了過來。
手機上是條上海某新聞媒體的微博,下面兩張照片:一張是言蕭工作時期的照片,妝容精緻,穿一身職業套裙,背景是華巖的拍賣大廳;另一張是在小縣城裏的街道上,一個揹着包的背影,很模糊,身上的衣服就是她今天白天穿的那套。
微博內容先說了她在鑑寶會上暴露出了不會鑑定的“事實”,接着就逃離了是非之地上海,如今被人拍到去了西北某小鎮,據提供照片的知情人稱,她現在過得如何如何失意潦倒。
看完這段文字再對比兩張照片,還真覺得後面那張有點潦倒的意味了。
言蕭看了兩遍,那個知情人肯定是宋方,沒想到那老小子來認她前還偷拍了她的照片。難怪當時什麼都沒說,背後倒是準備好了一套。
早知道就該多坑坑他。
石中舟探頭過來:“言姐,不是你吧?是不是恰好同名啊?”
言蕭說:“你見過同名還長得一樣的?”
“……”
她把手機推過去,站起來走了。
王傳學湊到石中舟跟前看了兩眼,又看看言蕭的背影,不可思議地低呼:“真是言姐啊!”
石中舟把手機遞給關躍:“關隊,你看看。”
關躍低頭看着。
“你說她要是根本就不會鑑定,我們幹嘛還請她來啊?”
關躍擡眼:“她要是不會鑑定,你覺得她是怎麼把玉璜帶回來的?”
石中舟反應過來了:“對啊!”
關躍站起來:“等會兒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上路歸隊,少看點八卦。”
石中舟訕訕地把手機收回去了。
關躍上了樓現言蕭並沒有回房,她就站在走廊的窗口邊,手指間夾着根菸。
廊下的燈光很暗,幾乎看不清她的神情,她的臉往這邊轉過來,模糊朦朧的一片,只有那雙眼睛,亮的像星子,準確地捕捉到他的目光。
關躍在那視線裏停留了一瞬,推門要進房間。
言蕭忽然說:“等等。”
他站住。
“那節玉璜呢?”
關躍轉頭:“在我這兒,怎麼了?”
“給我。”言蕭點了一下菸灰:“我花了錢的,當然得交給我。”
關躍沉默了一瞬,朝她走了過去:“花了多少?”
“三千。”言蕭一隻手伸了出來。
關躍垂眼看了看她的手心,從口袋裏掏出玉璜放上去。言蕭準備收回手,他的手又伸進另一邊口袋裏,拿出另一節玉璜,一起放在了她手裏。
言蕭眉頭一挑:“都給我?”
“本來也是需要你鑑定的東西,都放在你這裏保管。”
言蕭攏着兩塊玉璜在手心裏摩挲了一下,歪頭看他:“這麼千辛萬苦追回來的東西,你就不怕我帶着跑了?”
“我還不至於懷疑隊友。”關躍說完輕描淡寫地又接一句:“真跑了就追回來。”
言蕭低低地笑了,他沒有刻意強調什麼,但天生就是這麼低沉的嗓音,這話說出來就有種充滿了自信的調調。
她把煙捻滅,一手捏着一節玉璜拼在一起,舉在面前細細地觀察了一下,說:“一共六節。”
關躍的目光霍然落在了她臉上。
言蕭看他:“錯了?”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