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那麼一兩件贗品摻雜其中也就罷了,再是見多識廣的人難免有看走眼的時候,可這回拿出來的那批物件裏頭竟有半數都是贗品,這樣的佔比實在是大到過分誇張,任誰都能看出裏頭的貓膩兒。
老太太當時就氣得直打哆嗦,等滿心焦慮的將戶部的人送走後,就忙不迭派人開了庫房一件一件去查,全家上下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等待着檢查結果,個個臉上表情都不大好看,大房二房的人互相看着對方都跟看殺父仇人似的,恨不得用眼神殺死對方,只是因着結果還沒出來,不能確定究竟是不是大範圍遭了賊,故而只還忍着罷了。
因着庫房東西太多,老太太特意從外頭請了十來個專門做古董生意的來幫忙鑑定,這些老師傅又還每人都帶着兩三個徒弟,這麼一羣人愣是忙活到深夜才總算是清點完畢,出來的結果不算太遭,但卻也很不樂觀。
“這些都是師傅們一致鑑定爲贗品的,共計二十七件。”
賈母的臉都青了,哆嗦了半晌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賈赦當即一蹦三尺高,指着鴛鴦的鼻子就發難,“好你個賤蹄子!都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老太太信任你纔將私庫鑰匙交給你保管,你可好,竟敢監守自盜!我這就綁了你去見官!”說着就要上前拿人。
鴛鴦小臉兒一白,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賈母跟前,“老太太明察啊!奴婢伺候老太太這麼多年,向來對老太太忠心耿耿,就是借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萬萬不敢幹這種事啊!”
“你還敢狡辯!”賈赦氣急敗壞的罵道:“私庫鑰匙是在你手裏的,不是你乾的難道是老太太自己乾的?老太太這麼多年待你猶如親孫女,你卻揹着她老人家做出這種事來,你可真真是喪良心了!”
“好了!”賈母頭疼的呵斥了一聲,她倒是不信鴛鴦會幹這種事,但是鑰匙是鴛鴦保管的也沒錯,於是就問道:“可曾有旁人動過鑰匙?”
“絕對沒有!每每老太太吩咐取什麼東西都是奴婢親自去取的,絕不曾叫旁人沾手過。”鴛鴦連連搖頭,又說道:“清點出來的這些東西奴婢仔細對過冊子了,都是……都是原本公中庫房的東西……”
“公中庫房的東西怎會到老太太的私庫裏?”賈赦愕然。
賈母噎了一瞬,神情有些不自然。
賈政皺着眉說道:“大哥,你是否弄錯了重點?老太太瞧着什麼東西喜歡拿了去收着也並非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總歸都是自己家裏的東西,也還在自家人手裏,如今最重要的是爲何公中庫房的這批東西會變成贗品,以及公中庫房其餘的東西是否也被調換了。”
“老二說的很是。”又罵賈赦,“你個眼皮子淺的東西。”
賈赦嗤笑一聲,他不敢針對老太太,但自己的弟弟還是能夠罵的,“你可就少在這裏裝模作樣吧,老太太的私庫要如何處置全憑她自個兒願意,跟公中的東西可不一樣,就憑老太太溺愛寶玉那個勁兒,還能留下幾個銅板給咱們大房?這事兒總歸是你們二房得利,你自然是不在意老太太怎麼倒騰了,虛僞小人!僞君子!”
賈政被他罵得面紅耳赤又羞又惱,有心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一時間壓根兒就沒想到將來分家產這檔子事兒上去,可眼下賈赦這麼一點破,他也無法反駁了,老太太的偏心他心裏自是清楚的。
“夠了!”賈母鐵青着臉瞪着賈赦,“東西是我拿的又如何?你有何不滿?你現在是繼承榮府了,可了不得了,防着你親孃也跟防賊似的?若你這個榮府當家人覺得我這老婆子拿不得這府裏的東西,不如去擊鼓鳴冤狀告我偷竊!”
這話可就誅心了。
賈赦頓時就老臉一白,連道不敢。
這時,王夫人突然開口說道:“公中財物向來是由當家奶奶管着的……”
衆人下意識看向王熙鳳,這些年她纔是府裏的當家奶奶。
就連賈赦和邢夫人看向王熙鳳的眼神都有些懷疑,畢竟這個兒媳婦也慣是個貪財重利的性子,能幹出這種事兒可一點兒也不稀奇。
王熙鳳卻是一臉愕然,愣在了原地,彷彿是怎麼也不曾想到自己會被懷疑上,等反應過來後當即就喊起了冤,“這幾年是我管着府裏沒錯,可那公中庫房的鑰匙向來是在姑媽你的手裏捏着的,平日裏我想要取個什麼東西都得叫周瑞家的去開庫房,那鑰匙我竟連碰都是沒資格碰的,我上哪兒能有機會去幹這檔子事兒啊!”
王夫人皺了皺眉,還未等她來得及說什麼,就見賈璉一拍大腿跳了起來。
“我知道了,定是周瑞家的乾的!”
王夫人頓時眼皮子一跳,沉着臉斥道:“沒憑沒據的事可不敢胡說!”
邢夫人就呵呵一笑,陰陽怪氣道:“你方纔不還暗指璉兒媳婦呢?怎麼着你有憑據?”
“我哪裏就是暗指璉兒媳婦了?璉兒媳婦是我的內侄女,我坑害她作甚?我不過是隨口說了那麼一嘴,並非有意說道誰。”
賈母看看王夫人,又看看王熙鳳,神情莫測,“璉兒你說是周瑞家的,可有何證據?”
“老太太……”王夫人才喊了一聲,就被老太太那一記冷眼給瞪了回來。
賈璉就說道:“方纔我媳婦也說了,鑰匙向來在二太太手裏捏着,除了二太太便只有周瑞家的能開庫房,可巧,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卻是做古董買賣的,店裏素來真假參半着賣,我也見過幾回他店裏的贗品,仿的尤爲逼真,若非那經驗老到的老師傅都很難辨出真假。”
這着實讓人不得不起疑了。
賈母看向王夫人的眼神愈發犀利起來。
“好哇!原來家賊在這兒呢!”賈赦冷笑連連。
邢夫人啐她,“虧得你還有臉賊喊捉賊!速速將東西都交出來,若是沒了就折銀子還上,這裏頭可還有我們大房的一份呢,你休想全佔了!”
顯然,大家都覺得這是王夫人在背後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