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醉微微怔了一下。
“你……羨慕我？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父母雙亡,家裏一個親人都沒了。自己若是不小心，有個三災五難的突然掛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想想都淒涼,想要爲自己掬一把傷心淚。
如果沒有林淵,活着還真是沒什麼意思。在這個世上,孤零零地剩自己一人,再樂觀開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父母和爺爺,也會傷心難過的。
劉益沒有看見莫醉眼底深處隱藏的思念之情，他茫然地看着窗外,似在吐露心聲，又似在自言自語。
“我父親是公司高管，母親以前是高中老師,有了我之後，就辭職在家，當起了家庭主婦。
她對我很嚴格。小時候,我的學習計劃表都精確到分鐘。別的小朋友做完作業可以玩，我不可以。我就像一個機器人，沒有感情,沒有需求,只能學習,不停地學習。
這樣的日子很枯燥，也很痛苦。”
莫醉點點頭，表示認同。
是很痛苦，這聽着都快窒息了。成年人自己996都喊累，時不時來個猝死，讓小屁孩每天從早學到晚，全年無休，堅持十幾年，不是成神，就是入魔。
“你跟你媽媽聊過這個問題嗎？”
莫醉家裏比較開明。從小到大，她的成績一直是中上。好的時候，能考班級第一，不好的時候，浪過頭了，不及格也是考過的。但不管她考成什麼樣，她父母永遠是元氣滿滿地誇讚她，我們的乖女兒盡力了，真棒！
劉益嘆了一口氣，眼神頗爲痛苦。
“說過，說過好多次。可每次，說不上幾句話，她就衝我咆哮，罵我不孝，說我是白眼狼。說她爲了我，放棄了工作，放棄了事業，還犧牲了自己所有的時間，十幾年如一日，全心全意撲在我身上。她邊罵邊哭，說我沒良心……”
聽到這，莫醉忽然接不上話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劉益。想了想，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高考過後，劉益的噩夢也該結束了。
“不管怎麼樣，阿姨都是爲了你好……”
“爲了我好？不，我只是她的附屬品。我成績好，她纔有炫耀的資本。所以，我不能失誤，不能考第二。
我清楚地記得，有段時間狀態不好，連續兩次沒拿第一。她不准我喫飯，不准我睡覺，指着我的鼻子足足罵了幾個小時。我稍有反抗，她就要死要活，用自殺來威脅我。有時想想，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反正我活着也不是爲了自己。”
聽了劉益的話，莫醉在腦海裏稍稍想象了一下，發現這也太特麼的恐怖了。幸虧自己考砸了，林淵只會把自己的腦袋揉成雞窩，而不會體罰外加精神打擊。
撓了撓頭，莫醉很是無奈。她雖然話多八卦，但並不善於分析，出謀劃策那更是別想了。不過，同學一場，自己幫不了忙，那就充當一下臨時垃圾桶，讓他發泄一下情緒吧。否則，這些話憋在心裏，無人傾訴，會抑鬱的。
“不管怎麼樣，現在高考結束了，你也算是自由了。”莫醉想了半天，總算想出來一句安慰的話。
劉益卻是搖了搖頭，苦笑道：“結束？這輩子都結束不了了。我的志願和專業，都是她填的。她根本沒有問過我，將來想要做什麼？又討厭做什麼？我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她用來炫耀，實現她夢想的工具。”
“你別這樣啊，凡事別輕易放棄。一次說不通，那就多說兩次。實在溝通不了，你也是成年人了，可以爲自己的未來負責了。最多就是斷糧，不給你生活費嘛，那你勤工儉學好了。”
劉益擡頭，看了莫醉一眼，忽然笑了笑。
“莫醉，有人跟你說過嗎？你像一道光，總是那麼燦爛，可以溫暖身邊所有人。”
莫醉：“……”
這又是哪跟哪啊！
前一刻，還在抱怨母親大人的□□，自己過得生不如死，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下一刻，突然毫無邏輯地讚美起別人來了。自己該給他一個什麼樣的反應呢？
莫醉搖頭：“謝你了哈！像不像光的，我不知道。不過，我能確定的是，我是某人拯救的蒼生。”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兩人溝通起來明顯有問題，很快，話題就聊死了。
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總之，劉益被莫醉帶到了溝裏，想要說的話沒說出口，倒是被她引得，吐了一肚子苦水。
說完後，天色居然漸漸暗了，莫醉一看手機，叫道：“哎呀，不能陪你聊了。我約了我哥喫飯，有空再找你玩吧。”
望着窗外漸漸拉長的斜影，配合夕陽西下那看似璀璨實則黯然的餘霞，劉益微微一笑，起身跟莫醉告別。
“謝謝你，聽我說了一下午的廢話。我知道自己挺沒用的，做什麼事都思來想去，瞻前顧後。希望以後還有機會……”
話說到一半，劉益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喃喃半天，沒了下文。
莫醉心急，眼看時間不早了，林淵差不多該到了，要是遲到了，喫羊排的同時，還要喫毛栗子，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急急忙忙跟他告別。
“你別想那麼多了，你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大好前途擺在你的面前。若實在想不通，不如站在高處遠眺，看看日出什麼的，也許就想通了。加油啊！回去好好跟阿姨溝通，我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聊！”
劉益點點頭，兩人出了咖啡廳，一個往右，一個往左，分道揚鑣。
兩人的影子漸漸分開，似乎再也不會重合，莫醉走到半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心中有所觸動，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劉益低着頭，雙手插在兜裏，正垂頭喪氣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莫醉蹙了蹙眉，梅縷曾跟自己八卦過，說劉益跟自己有緣，兩人住的小區就在隔壁，上下學同路。放學後，可以邊走邊聊，加深瞭解。爲此，莫醉回了她一個白眼，以示感謝。
劉益跟自己分開後，沒有選擇跟自己同路，而是走了相反方向。不知道，他是怕面對自己，有點尷尬呢？還是說……
說不清道不明，自己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也許什麼都沒想，莫醉悄悄轉身，跟在了劉益身後。
果然，她的猜測沒錯。
劉益一路向前，頭也不回，朝着學校的方向，沒一會就進了學校。
莫醉擡頭，看了一眼，劉益的目的地是學校最高的那棟樓。樓很高，足有□□層，上面有個大天台。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句話，莫醉蹙了蹙眉，沒有多想，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隱隱覺得……
劉益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