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推開，邁了出去。
他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嘈雜，沒有察覺莫醉偷偷跟在他身後。當然,也有可能莫醉的跟蹤技術太好了，以至於劉益沒有發現。
天台很大，四周高出來一截,大概有半米,所以沒有安裝欄杆。
這裏視野空曠,風景很好。莫醉有時候也喜歡上來待一會,看看遠處,放飛一下自我。可她從來沒有靠近過天台的邊緣。
因爲她怕死！
站在邊緣，風再大一點,人就有搖搖欲墜的感覺，如果不小心再看一眼樓下,那垂直的幾十米高度，足以令人腳底打顫。
莫醉十二歲的時候，差點死掉。被林淵從鬼門關拉回來後,她就很惜命。所以，迫不得已，休想讓她幹無腦冒險的事。
可現在……
她猶豫了。
劉益上了天台,徑直走到了天台邊。雖然邊緣高出來一截，但他靠的太近，以至於莫醉有一種錯覺,下一刻,他會縱身一躍,瀟灑地跟這個世界說拜拜。
“喂，你站那幹嘛？”
雖然怕，莫醉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既然看到了，就不能當沒看見。若什麼都不做，眼巴巴地看着事情發生，她會抱憾終身的。
劉益回頭，見是她，微微愣了一下。
“你怎麼來了？停，不要過來了！”見莫醉走近，劉益忽然大喊一聲。
“那你能過來嗎？我有點恐高，站在這，心跳加快，腳也抽筋。”
莫醉一邊觀察劉益的神情，一邊隨口亂扯。不過，有一點她沒亂說，她此時的心跳確實超過100了，她就怕一個措手不及，劉益縱身一躍，自己沒拉住他，他就這麼下去了。
劉益沒吭聲，只靜靜地看着莫醉，似乎在猶豫，是繼續聽她瞎扯，還是不理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風微微地吹着，吹亂了髮絲，吹亂了心緒。
莫醉趁他發怔，看準機會，把心一橫，衝了上去，一把抱住他，然後……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劉益：“……”
“你這是幹嘛？”
此時的莫醉就像一個耍無賴的小孩，抱着大人的腿，坐在地上，就差嚎啕大哭，指着超市的玩具要買了。
莫醉微窘，她也不想這樣啊！這個樣子很好看嗎？
可是，林淵曾跟她說過，如果要拉人，不讓某人離開，利用自身的重量，是最快最簡單最有效的。自己若站着去拉劉益，他要是情緒激動起來，不管不顧地胡亂掙扎，搞不好連帶她自己都要墜樓。
既想救人，又不想死，那就只好委屈自己，犧牲一下形象了。
“有話好說，你先跟我離開這裏，我再告訴你，我想幹嘛。”
莫醉擡頭，一雙明晃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劉益。她的坐姿雖然尷尬，但是神情卻很認真，不容動搖。
劉益心中一動，隱隱覺得胸口有點酸澀，那種感覺就好像吃了又甜又酸的山楂，即開胃爽口又被酸到了。
莫醉見他猶豫徘徊，忙趁熱打鐵，一秒都不敢耽擱。
“我知道，你過得很壓抑，看不到美好的未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不開心，再心有不甘，它都已經發生了。且它只是你的曾經，你的未來纔剛剛開始。
你要是願意，我給你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好不好？”
許是莫醉的眼神過於清澈，又或是夕陽的餘暉迷了劉益的眼，他的臉色漸漸柔和。
轉身，拉起莫醉，聲音輕而溫柔。
“好。”
兩人肩並肩坐在天台上，望着金色的晚霞灑滿天空，偶有幾隻晚歸的飛鳥掠過，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花香。
莫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講起了往事。
“我父母都是做文物鑑定的。小學畢業的那年暑假，他們帶我出去旅遊。誰想到，途中遭遇了地震。我被埋在暗無天日的廢墟下，整整兩天兩夜。
一開始，我父母還在一旁安慰我。可後來，他們就沒了聲音。我一個人在地底下，動彈不得，沒喫沒喝，眼巴巴地等死。你能想象那種絕望的等待嗎？”
聽了莫醉的遭遇，劉益皺眉，輕輕搖了下頭。
“就在我以爲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我哥經過，發現了我。等他把我從廢墟中扒拉出來，我父母已經去世了。
有段時間，我很害怕。晚上無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睛，身處黑暗中，我就會回憶起那恐怖的經歷。
後來……
在我哥的幫助下，我漸漸有所好轉。
你現在看我，好像一天到晚挺開心的。其實，那是我自己想明白了。
痛苦的經歷人人都會有，但熬過去了，就迎來了自己的曙光。不要讓自己陷在那痛苦的回憶中，走不出來。
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活，好好珍惜，不要隨隨便便就放棄。要知道，機會來之不易。”
劉益低頭，不語。
過了好一會，才幽幽道：“那我還有機會嗎？”
莫醉一聽，差點被他氣笑了。
“你說這話就過分了吧。你高考分數年級第一，全市排名估計也在前50。就憑你那分數，清華北大隨便填。你還問有沒有機會？
是，你媽確實霸道，把你逼得透不過氣來。但你的人生是你的，又不是她的。就算她是你媽，難不成她還能替你結婚生娃不成？你想要做什麼，就去做。能對你人生負責的，只有你自己。
若你怕你媽對你經濟制裁，讓你什麼都幹不了。我可以借錢給你，我父母給我留了一點錢，我也用不上，先借你好了。
不管怎麼樣，都比你想不開，縱身一躍的好。是不是？”
莫醉也是沒招了，胡亂給劉益出着餿主意。反正，只要他不跳樓，啥都好說。
劉益沉默半晌，忽然擡頭，看向莫醉，只見她笑得沒心沒肺，跟陽光一樣燦爛。
良久，劉益忽然冒出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會等我嗎？”
莫醉：“……”
聯繫上下文，這話有兩個意思。
你會等我搞定我老媽，然後再跟你談戀愛嗎？
亦或者……
你會等我還錢嗎？
幾乎不假思索，莫醉默認是第二個意思。就算不是，也當是了。
所以，她回答的理直氣壯。
“會！我等你。”
此言一出，劉益心中豁然開朗，彷彿撥開雲霧見日出，看到了希望。紅着臉，由着被莫醉拉着，默默地下了天台。
兩人住的小區緊挨着，所以從學校出來，順路。
一路走到莫醉家小區門口，劉益的臉上始終藏着淺淺的笑意。
莫醉還在叨叨叨，充當臨時的心理諮詢師，開解他，跟他講着人生大道理，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笑意。否則，她一定不會再浪費脣舌，絞盡腦汁編那麼多的心靈雞湯。
鬼知道，她爲了說服他不要輕生，說了多少毫無邏輯狗屁不通的話。
“好了，就說到這吧。你回去以後，再好好想想。你剛纔的行爲是不是傻？如果還想不通，或者遇到什麼困難，你打我手機吧。我手機號碼是XXXXXXXXXXX。”
莫醉苦口婆心勸了一路，說的嘴巴都幹了。擡頭看了一眼劉益，嗯，效果還不錯，臉上的死氣沉沉生無可戀沒了。
警報解除。
正準備收工，打道回府。
劉益忽然喊住了她。
“莫醉！”
莫醉回頭，卻見高高大大的某人突然撲了上來，給了她一個熊抱。
莫醉：“……”
掙扎了一下，劉益抱得很緊，莫醉感覺自己快透不過氣了。
這特麼的是感謝人的方式嗎？
這書呆子感謝人的方式就是勒死對方，同歸於盡，是嗎？
正猶豫要不要踹開對方，可又怕自己的舉動打碎某人好不容易粘起來的玻璃心。
進退兩難間，救星來了。
一道身影快速衝了過來，二話不說，拎着劉益的領子，右手一輪，狠狠地摔了出去。一招標準的擒拿格鬥，瞬間將人制服，死死地按在地上。
林淵擡頭，滿臉焦躁。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莫醉：“……”
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