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肆小當家 >第 31 章 第三十一回
    玲瓏雖看似尋死,但一臉求告求生之態還是掩不住。

    當然那掌櫃娘子也沒想讓她死,蹲到玲瓏身邊揪着她的青絲就往回拖,“小賤、人,還有臉尋死?等姑奶奶好生賣個價錢,看窯子裏那些爺們怎麼玩兒死你。”

    中年男子這時也一臉憤慨地轉過身來,生得矮墩墩,五短身材,兩隻眼睛跟老鼠似的,又小又精。皎然和陶芝芝對了個眼色,心有靈犀地爲玲瓏感到悲哀。

    順着男子的臉邊看去,掌櫃娘子拉回玲瓏,已經不再咬牙切齒,而是笑得皺紋能夾死蒼蠅,對周圍站着的老婆子說道:“諸位看看,看這賤、貨值幾個價錢,別看她瘦瘦弱弱,該長肉的地兒都沒落下,這臉也不用我多說,大夥都看得見,就說說大家瞧不着的,她能掌勺能賣酒,小嘴可甜了,對對對,之前是從庵酒店出來的,還會彈琴唱曲兒呢,各位媽媽可瞧瞧,能賣幾個錢?”

    皎然耳朵一動,繮繩一扯,小驢驢就放下蹄子,陶芝芝也跟着停下來。

    這庵酒店皎然是知道的,本朝不比前朝,酒肆只着重賣酒,如今的酒肆花式繁多,酒品高質量,服務多樣化,單是酒肆種類就能分爲專賣店、包子酒店、花園酒店、宅子酒店等等不下十類。1

    而庵酒店便是“多樣化服務”的一種,這類店裏往往備有女昌女支,閣中暗藏牀具臥具,酒客除了飲酒,還能撒歡。皎然倒是沒想到,這姑娘看着柔弱,性子如此烈。

    本該騎驢而去,可這會兒卻停住腳步,皎然自然不是對着庵酒店感興趣,而是被那句“能彈琴唱曲兒”留了下來,這不正是她在找的人嗎。

    來客酒館酒賣得好,但頂天只算一個市井別緻小店,皎然本着不進則退的態度,總是想把規模做得更大,再大一些。

    在皎然的設想裏,正缺玲瓏這樣一位能在場獻藝,又不見錢眼開,容易失分寸的人,不然萬一哪位大爺勾勾手指頭,酒館的業務走着走着便要偏了,皎然可不想當老、鴇。

    皎然腦海裏不過一瞬便定了主意,而那中年男子聽完自家娘子說的話,又補充道:“幾位媽媽,我和小賤、人剛纔沒成事兒呢,聽說這狐、狸精還沒破瓜,你們看,能否再多加幾個錢吧?”

    幾位媽媽老臉一皺,挑大白菜一樣,一個個開始對玲瓏上下其手,捏捏這捏捏那,看着很滿意,嘴裏卻滿是嫌棄,薄脣一張一合道:“十六貫,就這樣定了,不能再多。”

    十六貫其實不算低了,不過誰會介意錢多點,“天爺啊,媽媽看在她成色不錯,又還沒破瓜的份上,湊個整吧,二十!二十!”掌櫃娘子爭執道。

    婆子連忙擺手,“你當是買去朱門大戶當姬妾啊,看她這手,都被你們折騰得生繭子了,爺們可都愛白嫩嫩、滑溜溜的小手,二十貫,呵,哪裏值這個價。”

    掌櫃娘子卻沒那麼容易被說服,“我說媽媽啊,等去了窯子,你看看她那幾兩肉,不饞死那些爺們嗎,到時候大家的馬兒大家騎,保準不出一個月就給你回本。”

    那婆子這才折中道:“那行吧,虧便虧些,十八貫,再不應了,我們可就走了。”

    見鋪裏接近收尾,說定價錢,皎然這才下了驢要走進去,陶芝芝坐在驢上拉住皎然,彎腰低聲問:“你要作甚?”

    皎然回道:“快下來一起,給我撐撐場子。”

    陶芝芝別的不會,擺架子撐場子卻是一絕。本就生得張揚,又滿頭珠翠,衣着華麗,怕別人不知她家裏有金龜子似的,往那一站,酒鋪裏的婆子娘子就猜想此人來頭不小。

    皎然無視向他們行注目禮的婆子娘子,目空一切走到木凳邊,陶芝芝氣勢洶洶地跟在後面,正想一腳踩到凳子上,手肘搭在膝蓋上,裝江湖大俠時,皎然卻甩開衣袖坐了下來。

    哎喲,原來不是行俠仗義的劇本啊。陶芝芝偷偷收回剛擡起的後腳跟,轉了轉腳踝,規規矩矩地站在皎然身邊。

    “三十貫,賣不賣。”皎然淡淡開口,那模樣,就像睥睨衆生的佛祖一般,怎麼慈悲爲懷怎麼來。

    皎然不是沒想過扮回俠女,卻又怕真動起手來,她倆必然喫虧,到時候驢都跑不過別人的腿。打不過人家,但用錢砸這幾個見錢眼開的婆子,還是砸得起。這也不是她異想天開,人的本質就是欺軟怕硬,像眼前這幾個市井小人,就差沒把這幾個字寫在臉上而已。

    更何況這點銀子,如今的她輕易便能拿出手,有句話怎麼說來着,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皎然想得在理。掌櫃娘子一看鋪子裏突然來了個仙女一般的人物,那氣質,那氣派,一看就是官家小姐,這還是打底的,保不齊還可能是勳貴人家的千金,總之不是一般人,再看看一旁恭恭敬敬站着喊小姐的陶芝芝,心道大戶人家連丫鬟都如此氣派,更覺得自己的猜想有十成真。

    掌櫃娘子眼珠子一轉,笑得無比諂媚,“賣賣賣!姑娘好生慷慨,還是這賤、人有福氣。”除了因來人爲出手闊綽,更重要的是怕得罪不該得罪之人。

    玲瓏當即一撲,就在皎然跟前磕起頭來,陶芝芝雖然還沒理清皎然的算盤,但還是過去扶起玲瓏,做個稱職的“丫鬟”。

    攙着玲瓏出門時,皎然回頭問道:“可還有包袱行李要取?”

    玲瓏連忙搖頭,“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

    皎然點了點頭,從路邊給玲瓏叫了頭腳力,三人一齊回城。玲瓏的肚子咕嚕嚕叫了一路,回到酒館裏,皎然立刻帶着玲瓏到後院茶室,給她上了一籠屜蝦餃,一籠屜灌湯包。

    看着桌上的喫食,玲瓏摸摸肚子,起初還有點難爲情,但吃了一個後,再顧不得形象,狼吞虎嚥地喫起來,擡頭注意到皎然正坐在對面看她喫飯,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姑娘,剩下一個,你喫吧。”

    皎然和顏悅色道:“你都吃了吧,好事成雙,今日你剛逃出虎狼窩,圖個吉利。”

    玲瓏這才毫無負擔地吞下最後一隻蝦餃,一臉意猶未盡:“姑娘真是菩薩,方纔我倒在地上,看到你在門口,還以爲是仙子降臨,來接我走的呢。沒想到真是來救我的,以後姑娘讓玲瓏做什麼,玲瓏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過,能不能……”

    重獲新生後,自然最怕再回籠中。皎然也不是玲瓏口中的真菩薩,要真是菩薩,早該在看到她捱打就出手相救,玲瓏有她需要的技能是其一,手腳乾淨是其二,決定要買下她,選擇在最後纔出手,也是因着如此一來,才能將救命之恩最大化。

    “你只管放心,在這裏不會讓你去打酒坐,以後你和姚姐住在後院,什麼都不用擔心,不會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兒。”所謂打酒坐,就是酒館讓下等女支女到酒客跟前賣弄風、情,簡單的吹拉彈唱討點小錢,難的就見不得光了。

    得到皎然打的包票,玲瓏終於放寬了心,又要起身給皎然行大禮,皎然連忙阻止,心中不免疼惜,玲瓏在鋪裏怕是沒少捱打捱罵,本就生得柔弱,這麼一梨花帶雨的,可不更叫人心疼,忙又拿了三四籠屜酒點來給玲瓏補補。

    玲瓏兩眼淚汪汪,往常一日只能喫兩頓,且喫的都是冷飯剩菜,哪能和酒客喫的一樣啊,心中對皎然的崇敬又多了不少。

    陶芝芝也是個閒人,看玲瓏一人在茶室對着一桌子菜落淚,打了兩壺酒就過去陪坐,有人說話,氣氛一熱鬧,玲瓏心中的苦悶很快便消失殆盡,陶芝芝不過喝了幾杯,小臉蛋就泛着酡紅,嘴裏卻嘰嘰喳喳沒個停。

    院子裏忙忙碌碌,皎然也沒去勸她少喝點,這果酒酒度本就低,權當喝個開心,而且本朝對女子的束縛不像後世拘謹,“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這樣的事兒也是常有,不會被批不知禮數,也不會被諷不守女則。

    這廂陶芝芝和玲瓏聊得起勁,幾杯未盡朱顏酡,那廂皎然半點閒不下來,巧夕將至,酒館的節日禮盒提前一旬便要開賣,她和墨淑筠都恨不得生個三頭六臂出來,定製的禮盒已經到位,兩人馬不停蹄要去瓶窖領回經瓶,一切便準備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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