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生活在南京 >第十五章 誰不想變成光呢
    “麻雀麻雀,烏鴉收到,烏鴉準備出發。”

    王寧收起手機,他是豁出去了,臉面都暫時放下。

    爲了確保成功,他甚至原樣複製了白楊的計劃,連找人幫忙的藉口都是一樣的,沒道理不成功。

    自我犧牲拯救世界的英雄主義思想在心底油然而生,王寧陡然覺得自己大無畏起來,有道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儘管他王寧年齡大了,肚子大了,頭髮少了,頭頂亮了,越來越油膩了,路上的年輕小姑娘看到他會繞着走了——但老王何曾沒有一個成爲英雄的夢想。

    有誰不想變成光呢?

    這麼想着,老王的脊背都挺得更直了。

    另一邊,趙博文接到消息,指派烏鴉前往指定地點接頭。

    烏鴉的真實身份是誰呢?至今我們也未能得知,趙博文在此後的時間裏從未對任何人透露過此人的身份,我們對烏鴉的唯一瞭解,就是知道他曾在2019年10月14日這天下午在秦淮區某個路口上出現,是個戴着寬沿帽、墨鏡和口罩的高個子男人。

    烏鴉在當天下午取到時間膠囊,並按照指令前往月牙湖。

    隱藏時間膠囊的具體位置只能由烏鴉自己選擇,這個位置除了他之外,在本時代不能有任何人知曉。

    而全世界第二個知道此位置的人生活在二十年後。

    不得不說趙博文王寧白震三人組設計的計劃比白楊要周密得多,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三個大聰明顯然也強過高中生。

    王寧趙博文白震三人所掌握的財力人力遠遠超過白楊,有人有錢有資源,他們有能力把每個環節盡力做到最好,以提高計劃的成功率。

    烏鴉把時間膠囊扔進月牙湖裏,再按指令通過微信把位置信息用語音條的形式發給趙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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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好熱啊好熱啊!”女孩在頻道里長嚎,“爲什麼這見鬼的天氣這麼熱?又悶又熱?電風扇吹的都是熱風,我都要被烤乾了,夏天不是都要過去了嗎?”

    白楊在這邊戴着耳機,默默地掏出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低了一度。

    “秋老虎嘛,我這邊也很熱,BG4MSR,不過我有空調,OVER.”

    “給我送一臺空調過來!”

    “辦不到,OVER.”

    半夏靠着椅背,裸露着長腿搭在桌子上,她身上只有一件背心和一條短褲,頭髮紮成一個糰子盤在頭頂,背後的電風扇在呼呼地吹,就算如此屋子裏仍然熱得跟蒸籠似的,夏天就是這麼難熬。

    “我今天在小區裏設下了四個陷阱,東南西北各一個。”半夏說,“費了我老大的勁,可累死我了。”

    “大姐,說完一句話之後記得加OVER或者完畢,你總是忘,OVER.”

    “忘了。”

    “你看你又忘了,OVER.”

    “好麻煩,不加也無所謂嘛,反正你知道我說完了,還有,你叫誰大姐呢?我明明比你小。”

    “你十九歲,我十八歲,你比我大,OVER.”

    “不不不,不能這麼算的,你是本世紀初出生的人,差不多四十年前出生的人,你比我大二十多歲呢。”

    “那我應該叫什麼?叫你小丫頭?OVER.”

    半夏在那頭擰起眉頭,咬着嘴脣,擡頭盯着天花板。

    “不行不行不行,咱們這個年齡還是各算各的,你十八歲,我十九歲,你還是叫我姐姐,但不允許叫大姐——”

    “行,姐姐咱們接着說陷阱,你怎麼設的陷阱?用挖的麼?在地上挖出一個深坑出來,再在坑上鋪點草葉樹枝什麼的?OVER.”

    “不對,當然不是,陷坑很難挖的,特別是要挖出那種能困住大型動物的陷坑,一個人辦不到。”半夏搖搖頭,“最常用的是帶繩套的彈性套阱,你見過沒有?就是那種鹿也好,狍子也好,一旦觸發,就會被套住後腳吊起來。”

    白楊有點驚奇。

    “怎麼做到的?OVER.”

    “用樹來做,樹或者竹子都可以的,把樹幹壓彎,但不能壓斷。”半夏手裏捏着一把不鏽鋼直尺,插進桌面的縫隙裏,用手指緩緩壓彎,“壓彎的樹幹不就有彈性了嗎?再用一個鉤子把它拉到地上固定住,在鉤子上連個繩套,如果有動物踩進了繩套,一拖動套子就會收緊,同時鉤子被拉扯得脫鉤,樹幹嘣地一下回彈——”

    她鬆開手,尺子“嗡”地前後振動。

    “一下子就把獵物吊起來了,很簡單對吧?這就是最簡單的繩套陷阱,聽明白了沒有?”

    白楊撓了撓頭,聽上去有點複雜。

    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要去學習學習野外生存。

    說不定以後能用得上呢。

    萬一人類文明徹底毀滅,殘存的人類要回到農耕打獵的時代,多掌握一項求生技能總沒有錯。

    正常人的大腦很難陡然接受“世界毀滅”這個概念。

    對於從未接觸過的東西,所有人都是狹隘的,什麼叫盲人摸象?面對一個從未見過的東西,誰都是瞎子,每個人都只能根據自己的經驗、從自己可以理解的方向上去認知對方,摸到鼻子的人說大象是長條,摸到腿的人說大象是柱子,摸到耳朵的人說大象是蒲扇。

    什麼叫管中窺豹?所有人都拿着管子在看那頭豹子,不同的人生經驗賦予你不同形狀的管子,有人管子是方的,看到的豹子就是方的,有人管子是圓的,看到的豹子就是圓的,實際上對不對呢?都不對。

    如今面對“世界毀滅”這樣一個猶格索托斯或者利維坦那樣的概念,白楊第一感覺不是恐懼,不是緊張,不是手足無措驚恐萬狀,而是沒有感覺。

    因爲這個概念太虛幻太龐大,距離日常生活太遠,大腦這傻東西應激不起來,腎上腺素分泌不出來,毫無疑問,全世界毀滅絕對是人類歷史上將面臨最大的危機,但告訴你五年後世界將毀滅和入室搶劫把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顯然是後者能讓你腎上腺素狂飆。

    但那頭幽靈般的利維坦不會一直懸浮在天上不落下,當它真正進入你的日常生活,開始一點一點地改變這個世界,並讓你察覺到它是真實存在時——那一切都不一樣了。

    白楊已經觸摸到了這頭巨獸,當他稍稍看清對方冰山一角的真面目,就險些被它的巨大重量壓垮。

    世界毀滅他沒法切身體會。

    但五年後父母慘死,朋友慘死,身邊的所有人都慘死,他能想象。

    這讓他驚惶,讓他不顧一切地想挽回那個可怕的未來。

    “BG4MXH?BG4MXH?你能聽到我說話麼?爲什麼沒有聲音了?”

    “BG4MSR,我在這裏,OVER.”白楊的思緒回到通聯上,“BG4MSR,我現在壓力好大,OVER.”

    “壓力大到一句話說兩個OVER?”

    白楊一愣。

    “爲什麼壓力很大?”半夏問。

    “這還用問麼?還有五年時間,全世界就要完蛋了,所有人都會死,我都要絕望了,OVER.”

    女孩沉吟不語。

    老師說過,人和人的悲歡是不相通的。

    果然她就沒法體會白楊的感受。

    她在聽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因爲一個註定到來的結局而驚惶。

    這看上去有點滑稽。

    但更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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