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沒什麼理由再遮遮掩掩了。
“我能幫你什麼?”
風間輕輕笑了一下:“這麼快就不跟我裝了?”
她聳聳肩,往祝教授的方向挪了挪,頭也緩緩地靠了上來。祝教授能明顯地感覺到身旁的人的氣質變化,一下子變得壓迫。
而且是曖昧的壓迫。
“嗯?”祝教授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變小,不知是不是酒勁還沒消散,臉上的溫度也在上升。
兩人對視。祝教授看着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心不住地砰砰跳着。這也湊得太近了吧?
“好了,不逗你了,”風間立刻恢復了正經坐好的姿勢,“許久不見,你的睫毛變長了。”
祝教授微微鬆了一口氣。
“所以,我能幫你什麼?”
“鬼是真實存在的嗎?”
祝教授看了看她迫切的神情:“是。”
風間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你也這麼說,那我就百分百相信了。”
“爲什麼要我說?星賀跟沒說過嗎?”
風間搖了搖頭:“說過,但……誰都沒有你古板嚴肅。”
“我暫且把這當作是誇讚。”
風間笑了,祝教授這才發現她笑起來有一對小小的酒窩。
“誰都沒有你值得相信。”
“不過,你爲什麼要問這個?”
風間頓了頓,眼神變得異常悠遠。
“從去年開始,我開始帶一個關於エアロゾル(氣溶膠)散射偏振特性的項目。最後幾組研究數據出來後,我發現它與耦合地表反射模型幾乎完全不相符。我以爲是我實驗操作的問題,於是再小心翼翼試了幾次,但還是不一樣。難道這將是一個全新的理論成果?於是我很激動,打算基於新的實驗數據提出了一個新的假說。”
祝教授還是不明白風間想要表達什麼。
風間將頭微微低了下去:“你繼續聽我說。那些實驗數據亂到沒有辦法處理,我只能求助於物理系的佐藤教授。他看到我的問題後,顯然是不相信的,於是親自做了一次。然而……他跟我的實驗結果完全不同,他的結果完全契合已有的理論模型。然後,他以爲我是精神壓力太大或者操作不當,不明所以地開導了我半天,就結束了。”
“所以……是你做錯了嗎?”
“我不知道。後來,我和純子一塊約跨年祭,她見到我第一句話便是,‘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詭異的事了’。我大喫一驚立刻,告訴她的我的研究事故。她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似的,跟我說,是超自然的力量在搗鬼,讓我找一個叫‘陽向拓’的人解決這個問題。我一開始以爲她在跟我說笑,但後來……”
“後來?”
“後來我好像出現精神分裂了似的,經常能看到不符合這個世界運行規律的事情。但一有別人在場,一切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我就去查了一下純子和她所說的‘陽向拓’,發現了三大家族的祕密。”
“你找過他了吧?”祝教授輕輕嗅了一下,說。
“他幫我用一些草料和石頭做了個奇怪的儀式,一句話也沒說,是個古怪的人。”
“難怪,我沒看到你身上有任何異常。”
祝教授點點頭:“我能明白。”
“然後我調查了一下中國有沒有類似的事情,發現中國也有着三大家族,分別是祝、莫,和……”風間突然想不起來了。
“巫。”
“對,就是這個姓!我總是忘掉。一查到‘祝’,我立刻就想到了你。這是一個十分稀少的姓,但你姓祝。”
“那倒是。”
“於是我又想起來當年上學的時候,我見到過你一些反常的舉動,就立刻聯繫起來了。”
“哪些反常的舉動?”祝教授有些感興趣。
“說不清楚,直覺。”
“但說實話,我還想知道更多。因爲我還是相信,即使是鬼怪,最終也可以被數學和物理解釋。”
“解釋什麼?”
“解釋爲什麼,近幾年,鬼怪於人間越來越顯現。”
雖然風間身爲一個日本人,漢語語序的組織經常莫名奇妙,但祝教授還是能反應過來她到底想表達什麼。而這句話就像一股電流突然穿過了腦子。
她爲什麼會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文獻,當然是‘野文獻’。從2010年後,報告出的神祕事件越來越多。令我印象深刻的有,2013年早稻田大學的久保田教授因爲大氣輻射相關實驗結果跳樓自殺;同年,其手下所帶的研究員也同樣的問題。後來,我很尊敬的一位導師,研究同領域的鈴木義原教授死在了家中,死前所有實驗數據都丟失了。而且,死的樣子很慘烈……”
“慘烈?”
“四肢癱瘓,嘴角不斷吐出青色的泡沫,內臟全部溶解。但屍檢結果表明,沒有攝入任何毒素。”
聽到這個描述,祝教授感覺脊背發涼。恐怖,但好像又有點熟悉。還在哪裏聽到過呢?
“總之就是這樣。這一切總有一種不真實感。所以我希望能從你這裏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你得到了,然後呢?”
風間愣了一下,笑笑說:“然後我會安心。”
“安心?”
“就是看着你,說出一個我所期待又抗拒的答案,會很安心。”
“我想我能理解。”
“就知道你能理解。”
風間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眼睛眯起來像個月牙兒。
祝教授看着那如人間四月天的微笑,突然就想將手靠上去,像撫摸一朵花那樣撫摸。但手伸到一半,她感到自己有些失態,便立刻停了下來。
下一秒,風間吻了上來。
祝教授嚐到了離開餐廳時服務員遞過來的薄荷糖的味道。這樣不對,她的腦海裏突然又浮現出了身着白婚紗的長髮飄飄的新娘。但隨着風間溫潤的嘴脣愈來愈溫暖,腦海裏任何其他女人的身影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早就該忘了那個女人了,她突然萌生出這樣的想法。
自己在背叛她嗎?不對,明明是她背叛了自己,可……只有她能心安理得地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