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掛掉了。
她已經被鬼抓到了嗎?莫不語拿着手機的手突然就開始顫抖。
嗒嗒嗒嗒……
是巫盛柔的腳步聲!那只有她有的,獨特的單鞋的清脆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莫不語瞬間感覺胳膊一軟,手機差點都沒拿穩。
她本懸着的心放下了。
看了一眼表,凌晨三點整。
還有三個小時。雖然自己體力已消耗了大半,但人在極限情況下永遠可以堅持過去。
只是,究竟怎麼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次委託?如果只是僥倖在今天的“藝術館之夜”活下來,以後的星期二還會有無數的“藝術館之夜”,一點一點地蠶食無辜者的恐懼與生命。
自己倒是是沒學過什麼驅鬼的邪術,但巫盛柔看起來頗有經驗的樣子,莫不語想。
雖然自己還拿着引鬼燈,但既然發現了這個規則的漏洞,只要一直動起來,引鬼燈也奈何不了我們。
必須要和她會合。只要會合了,對於鬼的聽覺和視覺就完整了。
兩個人一塊總能想出解決辦法的。
是再打一次電話呢,還是?
嗒嗒嗒,嗒嗒嗒……
那單鞋的聲音在遠處越來越清晰。
那麼,聽着她的腳步聲跟上去就好。莫不語今天穿的鞋是運動鞋,跑起步來十分輕盈幾乎都沒有聲音,也不太擔心會讓巫盛柔誤以爲是鬼而特意躲着自己。
有遇到了一個不合邏輯的路牌,莫不語掏出路牌後面的粉筆,將上面的箭頭改成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莫不語向巫盛柔的腳步聲跑去。
距離臉色蒼白如殭屍一般的花懸還有不到二十米的時候,巫盛柔改完了路牌。
她立刻奮力地向前跑去,甚至過了很久都不敢回頭看,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經甩開了花懸。
不知是不是錯覺,本久黑到一片虛無的天空此刻更是黑到令人看不清楚,十米開外全是墨一樣的濃霧。小巷變得越來越破爛
這是人受了極端恐懼後的應激反應。
終於,過了大約十分鐘,巫盛柔才微微鎮靜了下來。
耳邊不再有“惡鬼”的腳步聲,世界一片寂靜。
來到了一個岔路口,巫盛柔正想隨意改掉右側路口路牌上的箭頭時,卻被左邊地面上一片幽藍的粉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這是……莫不語手上的引鬼燈留下的痕跡!她也曾經過這裏?
巫盛柔擡頭看看身邊的路牌,上面歪歪扭扭畫了一個向左的箭頭。但那箭頭的背景全是模糊的粉筆灰,像是被人擦掉又補上的。
她嘴角不禁勾起一絲笑容,像是一位看着自己小孩出息了的老母親。
既然知道了規則的漏洞,那兩人一塊行動也沒什麼不好。或許兩人和一人在執行委託上並無分別,但巫盛柔只是單純地想和莫不語一塊小跑在這迷宮裏。
即使身邊一片漆黑,也要和她一塊麪對這漆黑。
巫盛柔毫不猶豫地拐進了左側地小巷,踏上那幽藍得駭人的粉末。
嗒,嗒。耳邊再次傳來了花懸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但這次,巫盛柔內心已毫無懼怕。因爲現在這個“捉迷藏”遊戲變成了一個遛狗遊戲。
時針一點一點地向前走,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即使仍然沒能遇到莫不語,但只要想到沿着這條藍色的線總能遇到,巫盛柔就能控制住自己痠痛的肌肉不去停下。
等這個委託結束了一定要好好鍛鍊身體,巫盛柔想。
“巫盛柔!”
終於,在某一處響起了那個令人安心的聲音。
聲音是從後面傳出來的,巫盛柔停下了腳,回頭。猛然停下讓她的心臟幾乎要炸裂了。
然後濃霧擋住了一切,什麼也看不見。
過了幾秒,濃霧中的人形身影越來越清晰了。
只見莫不語正氣喘吁吁地從奔向自己,還有十米,五米,一米。
“終於、找到你了。”莫不語上期不接下氣地說。
此刻的巫盛柔因爲肺部負擔過重更是說不出話來,只能滿心欣喜地看着面前這個少年般的少女。
但她清楚地看到,莫不語的臉上混着沙土傷痕累累,全是暗紅色的血痕,露出的腳腕和手腕附近也青紫斑駁。巫盛柔瞬間明白,在發現這救命的規則的漏洞之前,這個少女也曾多次徘徊在生死線邊緣。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很默契地向前並肩走。
她們已經遇到了彼此,腳步便明顯放慢了很多。
兩人沉默着,沉默着,空氣中只有巫盛柔鞋跟的聲音。
莫不語是本來就不愛說話,在這個無比壓抑的環境下她更不知道說什麼。
而巫盛柔是因爲體力跟不上,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很久,根本沒有氣力說話。
“鬼”應該暫時放棄了她們,轉而去追其他人了。兩人放心了一些,卻又很不放心。
其他的參與者如果尚未發現這規則的漏洞,真遇到不符合邏輯的路牌時,豈不只能在原地坐以待斃?
需要儘快將這鬼驅除,兩人的心理達成了默契的共識。
莫不語想要先搞清楚一件事情:“你知道驅除這鬼的方法嗎?”
緩了近半個小時,巫盛柔終於有力氣開口說話了。
“不一定知道,需要見到這鬼的本體。”
莫不語皺了一下眉頭:“你還不知道是什麼鬼?不是拘魂鬼?”
“不能確定拘魂鬼是鬼的□□,還是其手下的鬼。”巫盛柔搖搖頭。
莫不語明白了。
那怎麼才能讓巫盛柔見到這鬼的本體呢?
“我需要在遊戲進行時見到她。現在的花懸既然能識別出‘引鬼燈’的痕跡,說明鬼正在藉助她的身體行動。”
莫不語點點頭。可如果真的和花懸面對面了,是不是就要被“淘汰”了?
現在她們誰也說不好,“淘汰”了會有怎樣的後果。
如果在見到花懸的那一剎那就要被影子殺死,那完全沒有作法的空間啊,莫不語有些頭疼地想。
有什麼方法,既可以見到花懸,又不會被“淘汰”呢?巫盛柔也在心理盤算着。
又或者,會不會存在另一個規則的漏洞呢?
突然,巫盛柔反應過來,自己被困在那個圓圈狀的箭頭時見過花懸!只不過那時候因爲過於焦急和恐懼,並沒有觀察到花懸身上的鬼的形狀。
巫盛柔突然想到在藝術館門口,花懸所說的話。
——若被鬼抓到,則會被淘汰。
所以,這個“抓到”並不是看到,是真的實打實的抓到,巫盛柔突然反應了過來。
不然自己早就在改路牌之前死了。
“我們可以在這裏等她過來。”
莫不語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巫盛柔。
“在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花懸已經看到我了,正在向我這裏走來。”
“她看到你了?”
“但是我沒被‘淘汰’。”
莫不語也一下子明白了。淘汰的條件是,鬼實實在在地抓到她們。只看到但沒抓到,也是可以繼續逃脫的。那麼,要想看到花懸的真面目,等她過來看清楚再逃也完全來得及。
看來一旦知道了規則的漏洞,這個遊戲確實會變得很簡單。
“那我們就在這裏停下吧。”巫盛柔說。
莫不語點頭,停下了腳步。
她們站在了一個空空如也的路牌旁。
莫不語下意識摸了摸路牌的後面,發現是空的,背後滲出了冷汗。
巫盛柔卻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同時晃了晃另一隻手中的浸滿了汗的粉筆。以防萬一,她手中一直握着第一個路牌後面拿到的粉筆。
莫不語輕輕鬆了一口氣。
巫盛柔笑笑,順着牆邊靠下。那牆上全是灰黑色的粉末,沾到那淺黃色的修身長裙上。她顧不得那麼多了,實在太累了。
莫不語也在她身邊坐下。
在坐下的那一瞬間,兩人感覺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連續跑了三個多小時,跑到精神都開始恍惚。
“今天結束後要睡一整天了吧。”巫盛柔笑着說。
都這麼累了還不忘說話,真是話嘮,莫不語想。
“嗯,但我上午還有祝教授的課。”
“翹課?請個假就行。她應該也知道我們執行了委託。”
莫不語想了想,說:“下午再睡也可以。”
“果然是學霸,這麼累了都要保持全勤。”
莫不語笑笑,沒說話。
“我們大四都沒什麼課了,可以睡一整天,羨慕不?”
莫不語點點頭,又搖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
“學習的過程其實比睡覺要快樂。”
巫盛柔被逗樂了,但十分信服。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愛啊,她想,同時將身體靠到莫不語身側。
“有道理。天才還這麼努力,我等平庸之輩的努力可就算不上什麼了。”
莫不語沒有像往常一樣不自然地躲開,就那樣平靜地待着,任由她靜靜地靠着。巫盛柔一定很累了,而我還遠不到極限,她想。
“不會,所有人的努力都會讓結果上升一個層次。”
巫盛柔嘆了一口氣。
“但願吧。”
這時,很久一直沒出現的腳步聲出現了。
那不緊不慢的、屬於花懸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