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子照到自己的皮膚上,空氣都是明亮的。
“你還好嗎?我去給你倒點水。”看着莫不語蒼白的臉色,巫盛柔十分關切。
莫不語點了點頭。
一旁的藥不語“切”了一聲,大爺一樣坐到了書桌前。
“晚上你睡客廳。”
“……”莫不語皺眉。
去倒水的巫盛柔回來了。她將手中的杯子遞給莫不語,然後不滿地看向藥不語:“她可以睡主臥。”
藥不語冷笑一聲:“怎麼?難道你要和我一塊睡嗎?”
“莫不語睡主臥,我睡客廳。”巫盛柔冷冷地說。
空氣種突然就揚起了火藥的味道。
“不行,我不能讓你睡客廳。”
“那你睡?”巫盛柔眯起眼睛。
藥不語狠狠地咬着牙說:“你就那麼護着她嗎?真有你的。”
“如果我走的話,我要帶走她。”巫盛柔並沒有回答他。
聽到這句話,藥不語氣瘋了:“你帶走她幹什麼!多危險!”
他噌的一下站起來,逼近巫盛柔。莫不語怕他又要使用暴力,趕緊將藥不語推開。
藥不語瞪了莫不語一眼。
巫盛柔微微低頭,將眼神放到莫不語身上:“走。”
“走?”莫不語迷茫了。
藥不語急了眼:“你回哪兒去!你在上海又沒有家!”
聽到這話的時候,巫盛柔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了,像不認識一樣盯着藥不語。那雙本水汪汪的水杏眼突然就乾涸了。
看着巫盛柔突然轉變的眼神,藥不語像條狗一樣慫了下來。他咬了一下脣,重新坐回到書桌前面。
巫盛柔沒有再理他,將莫不語拉出了房間。
“你帶包了嗎?”巫盛柔問。
莫不語點了點頭,走向沙發,將壓在靠墊下的包拎了出來。
巫盛柔勾了勾手指,莫不語便默契地跟着她走出了家門。
在門快要關上時,藥不語衝出房間,衝巫盛柔大吼:“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她不會有危險的。”巫盛柔將門關上了。
咔。是門鎖的聲音。
門關上後,巫盛柔遞過來一個口罩:“帶上。”
莫不語聽話地帶上了口罩。她明白爲什麼要這麼做。
在走出單元門後,莫不語問:“我們要去住酒店嗎?”
說話的時候,她同時用餘光掃着周遭的環境。來來往往的行人歡聲笑語,推着小車的老年人面帶微笑,小區門外華聯超市附近人聲鼎沸。陰冷的冬天因這些人的存在而有了生氣。
兩個世界完全沒有區別,她想,如果哪天誤入了另一個世界,恐怕許久都反應不過來。
“因爲磁極的問題,你的身份證在這個世界刷不出來。”
“那我們……”
“去祝奶奶那裏,她會收留我們,而且不會告發你。”
“祝奶奶,全名叫祝空山,對應到你們世界的應該是……”
突然,莫不語想到了之前去祝教授家裏看到的。客廳中有一副筆法蒼勁的書法作品,署名爲“祝泰嶽”。泰嶽,空山,完全匹配得上。那麼,祝泰嶽應該就是祝教授的爺爺了。
“祝教授的爺爺?”
巫盛柔有些驚訝:“嗯?對。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老師家看到過他的書法。”
“對,就是他。”
“等等,不是不能讓這裏的人知道嗎?”
巫盛柔搖搖頭:“我們處在不同的立場,態度也是不一樣的。”
經這一句話提醒,莫不語突然想起,自己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
看着莫不語疑惑的眼神,巫盛柔的語氣變得很抱歉:“對不起,我不能再告訴你什麼了。”
莫不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向巫盛柔。她感到一股委屈的氣在胸腔裏打轉。
“我在藥不語的衣櫃裏看到那個黑匣子了。”
巫盛柔愣住了,然後將視線移開:“那個……”
莫不語越來越委屈了。好像眼前暗了下來,陽光消失在了雲層之後。
“爲什麼你要偷走聲譜鬼,然後一聲不響地離開?”
說來也巧,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
晴天不知何時變成了烏雲密佈的灰色帆布,落下冰冷似雪的雨水。雖然上海本就是個多雨的城市,但這雨還是來得太突然了。
一滴雨打到了莫不語的鼻尖,很涼。
巫盛柔垂下眼,雨水浸溼了她的髮絲與眉毛。她撐開深藍色的雨傘,打到莫不語的頭上。滴滴答答,雨點打到了傘上。
巫盛柔玫瑰色的脣顫動了一下,但沒有說出話來。
“爲什麼。”莫不語快沒有力氣追問了。
“有些人想從聲譜鬼那裏得到一些信息。等過一陣子,我就向他們要過來還給你……”
像是有一把利刃穿透了心臟,莫不語死死地咬住下脣,顫抖,直到下脣白得像一張紙。
“不,這不是我最關心的。我只是不知道,你爲什麼就那樣消失了?”
“因爲……”
巫盛柔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憂傷,沾着雨水的睫毛。
“你好歹跟我告個別啊。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後一刻,往後就不會再有期待了。”莫不語不愛說話,但此刻的她卻有說不完的話。
“我……”
一股熱淚滾出了莫不語的眼眶,順着她的顴骨融進了剛剛淋到的雨水裏:“還有,你不要嫁給藥不語。”
巫盛柔的眼光閃爍了一下,一顆豆大的淚也從她的眼裏流出。
莫不語拉住巫盛柔的手,顫抖着嘴機械地說下去。
“我知道你的苦衷。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把我們安排到一塊去,我們註定沒辦法在一起。但儘管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幸福。藥不語都那樣對你了,你不要跟他,他會家暴你的。你換一個人,換一個人吧……”
巫盛柔一邊抽泣,一邊嘗試用沒撐傘的那隻手摟住莫不語。
但莫不語將她推開了。
“別碰我了。你只要答應我,就可以了。”
“我剛認識他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只是後來我見到了你……他或許只是喫醋了。”
莫不語搖搖頭:“不!只要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請你離開他吧……再找這世界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好,只要不是他……”
電閃雷鳴,閃電的光劃破了天空。
“但就像你看到巫盛剛那樣,也會被他吸引,不是嗎?”巫盛柔紅着眼眶反問。
莫不語一下子沒話說了。她這下才明白,命運的軌跡早就被世界畫好。她再說什麼也沒有用。
那自己能做些什麼呢?莫不語愣愣地望着巫盛柔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頰。她愈發覺得藥不語不是東西,欺負女生算怎麼回事啊?
嘀嗒,嘀嗒。
自己和鏡體的性格確實是兩個極端。就像太極的陰陽兩面,互不相容,但合起來便是一個和諧的平衡。自己不愛說話,藥不語卻能滔滔不絕的講一堆話,甚至還能很自然地罵出髒話。自己雖然也練散打,但平常完全沒有暴力傾向。
會不會正是如此,藥不語纔會如此暴力?
莫不語的眼睛突然亮了。
“怎麼了?”巫盛柔擔心地問。
“如果我變得暴戾一些,藥不語會不會就不那麼可怕了……”莫不語臉上掛着蒼白的微笑,淚水仍源源不斷地滾落。
巫盛柔聽到這話,眼淚更如斷線的珍珠項鍊。
“你不要這樣,不會的……”
“會的。”莫不語倔強地用手背擦擦眼淚,然後向前走去。
爲了不讓她淋到雨,巫盛柔也只能跟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濺到了兩人的小腿上。
兩人無言。巫盛柔帶着莫不語打了一輛出租車。車內的暖氣讓莫不語僵硬的手略微放鬆了一些。
“到南丹小區南門。”巫盛柔對司機師傅說。
“明白。”司機師傅立刻發動了車子。
出租車在高架上飛馳。大滴大滴雨水打到前玻璃上,雨刷不知疲憊地掃着。
莫不語想透過車窗看向外面,卻被水霧擋住了視線。但她仍然只是愣愣地盯着窗戶。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將視線轉移到巫盛柔身上。她緊緊地攥着拳頭,生怕淚水會再次滑落。自己從來也不是愛哭的人,爲什麼現在卻止不住自己的淚水?
巫盛柔也沒有說話,白皙的臉上滿是淚痕。
儘管車內暖氣很足,但她們還是覺得冷。心冷。
朦朧水霧中,莫不語隱約看到了低壓壓的天空。如果現實世界頭頂的另一邊是鏡像世界,那這鏡像世界的天空之上會是什麼呢?
自己終於觸及了往常一直解不開的迷,但心底卻沒有一絲雀躍。
發現真理並不總是一件快樂的事,因爲真相往往是無比殘酷的。
“到了。”司機師傅停了車。
時間過得真快。
等明天回到了現實世界,就不要再回來了吧,莫不語酸楚地想。像以前一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時間會撫平一切,得不到的東西不能強求。
巫盛柔下了車,撐起了傘。
莫不語也跟了出去,和她一同進入了這個位於徐彙區的老舊小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