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滿朝文武的震驚中,幾乎每一個人都看了過來,那些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老楊,對他所作出的一切行爲都難以置信。
你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呀!
你手裏沒有一兵一卒呀!
當庭殺了陳國公段達,這不是嫌命長了麼!!!
這些話沒人說出口,可老楊卻一字一句的全聽到了,清晰無比。
“這……”
龐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對看到的一切都表示不理解。
他是說過‘當庭杖斃段達’這樣的話,可那是在幫你楊侗解圍,希望用自己的威望可以藉助羣臣的壓力逼迫鄭公府不要提出假黃鉞加九錫這種過分要求,退一萬步說,王世充向封王是可以的,起碼功勳在,可你直接把段達給捅了,這不是捅了馬蜂窩麼?王世充回來你怎麼交代,別忘了王世惲還在朝堂之上呢。
“陛下,陳國公所犯何罪,你爲何當着衆朝臣將其擊殺?這個國家還有王法麼?”
楊侗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身側的王世惲正瞪着倆眼珠子望向自己,老楊一不做二不休,往後一側身抽出天子劍,隨後擡手一揚——噗。
寶劍順着王世惲的哽嗓咽喉劃過,血光噴濺而出後,那位王內史手捂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停打晃。
嗝……
嗝……
不似人聲的音節由他嘴裏發出,一隻手已經捂不住的鮮血正在順手指縫隙向外滴落,這迫使他在用另外一隻手去幫忙的那一刻破壞了身體平衡,整個人終於跪在了地上。他的力氣似乎隨着鮮血的流淌而消失了,趴在地上如蟲子般蠕動了兩下後,要探出滿是鮮血的手去抓楊侗的赤舄,那時,全身都在顫抖。
啪。
安靜的大業殿內傳來了王世惲手掌垂落地面的聲音,這聲音很小,卻清晰的鑽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那一秒,地上的陳國公與內史令都變成了死屍。
皇帝要幹嘛?
自殺嘛?
他不想自殺怎麼會給王世充這麼好的藉口,這回那領兵在外的鄭國公想不造反都不行了!
“來人,護駕。”
裴仁基看着兩具屍體面無表情的喊出了這句話,老將軍龐玉不知道裴仁基身處哪一個陣營,立即從地上爬起來,衝着由殿外涌入的佽飛大喊:“龐玉在此,爾等休傷吾主!!!”
頃刻間,那些手持利刃的佽飛無人靠近楊侗,反而將刀劍對向羣臣,將衆位大臣和皇帝徹底分開,猶如堤壩擋住了洪流一樣。
龐玉愣住了,誰不知道這些佽飛都是王世充的人,那監門府的將軍跋野便是當初迎戰王世充的時候沖人家下跪投降的,今天這是怎麼了,這羣人爲何一個個的比自己都忠君愛國?
“龐老將軍?”
“龐老將軍!”
龐玉這才轉頭,但身軀依然寸步不讓的擋在楊侗身前:“陛下,臣護你速速撤離,此處危險……”
“我的龐老將軍啊……”
楊侗一甩天子劍,劍上鮮血滑落,隨後歸入劍鞘用雙手扶住老將軍肩膀說道:“別緊張,如今裴仁基是國丈,這會兒監門府領軍的是國舅裴行儼,眼下這些佽飛都是昨夜見了聖旨的大隋軍伍,姓楊。”
他必須要解釋,哪怕沒有龐玉也要解釋給朝臣聽自己因何在朝堂之上誅殺這兩個逆臣,可真實原因是永遠都不會說出口的。比如威懾力。
一個國家也好,一個家族也罷,當幼主勢微,強權當道時,哪怕朝臣心中仍然有那麼一點點忠誠之心,也會將其藏起來,畢竟,他們也要自保。久而久之,皇權便再無任何作用,哪怕此刻皇帝兢兢業業,也不會再有人覺着你有翻盤的機會了,那些所謂的忠心,自然有能者居之。對,有能者。
想要在這種情況下震懾住朝臣,絕僅僅是一句‘杖斃’或者‘車裂’就可以解決的,因爲王世充還領兵在外,因爲鄭公府還控制着五萬備身府軍。而楊侗親自動手則不一樣,一來,他可以證明自己不是慫包軟蛋;二來,如此震撼之下的朝臣心中會出現裂縫,隨後再把最強的那個打趴下,楊侗才能收穫一羣因恐懼而暫時低頭的臣工。這之後法律纔可以約束這些人,仁德才可以感動這些人,這羣人才不會在搜刮了民脂民膏後捧着金銀去鄭國公府換取更大的官位。否則,在富豪眼裏,乞丐分給另一個乞丐一些喫的根本就無法讓他們感動,只會讓他們覺着這個乞丐傻。
“龐老將軍,你來看!”
裴仁基站在楊侗身後畢恭畢敬說道:“陛下有旨!”
門口,頂盔摜甲的羅士信完全換了另外一副模樣,身上的太監服飾扔了,穿着的乃是隋朝將軍的制式鎧甲,他邁步跨過宮門門檻,走到楊侗面前跪倒:“臣在。”
“諾!”
羅士信並沒動,而是跪在地上靜靜等待着。
裴仁基再次開口:“傳陛下旨意。”
隨後,他竟然陰冷的看了一圈屋內的其他朝臣,衆大臣這纔想起來規矩,一個個趕緊撩袍跪倒,而就站在楊侗身前的龐玉也趕緊從其身邊走開,退後三步後,跪在那裏。
“封,裴仁基爲鄭國公,內史省左僕射;封,裴行儼爲魯國公,左備身府大將軍,代領監門府,統兵兩千守應天門……”
一衆朝臣紛紛擡頭,一個個用疑問的目光左顧右盼,但,唯獨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可眼神中寫滿了:“守宮門幹什麼?王世充回來了麼?這裴仁基怎麼成了鄭國公?完了完了,內戰很快就要一觸即發!”
楊侗對眼前的一切很滿意,輕聲說了一句:“這不是都懂規矩麼。”說罷,走向龍椅,安心的坐下後,任憑裴仁基宣讀聖旨。
“臣,裴行儼領旨,謝恩。”兩米左右的大個子晃悠着身軀走出,跪下時是神情肅穆。
“封,龐玉,爲右備身府大將軍,領兵兩千守寶城門……”
“慢!”
龐玉一下就擡頭了,他覺着皇帝這是過乾癮呢,如今監門府的兵都在跋野手裏,您就算有兵符也調不動啊,上哪弄兵去?就更別提備身府了。
“莫非龐將軍不願爲國盡忠?”楊侗沒發覺這龐玉有不忠的嫌疑啊,可怎麼……
“啓稟陛下,老臣願爲我大隋鞠躬盡瘁,只是,老臣許久未曾帶兵,不知還能否馴服這些驕兵悍將。”
楊侗聽明白了,他這是不太放心。
“羅士信,擡出來與老將軍看。”
“諾!”
這回羅士信才動,他一走出大業殿,殿外佽飛腳步又一次響起,一具具屍體由大業殿一直鋪到殿外廣場,全是身着鎧甲的佽飛。
“老將軍,昨夜,朕命羅士信、裴行儼二位將軍與五百部曲領聖旨五百入監門府宣讀,不停號令者、稍作遲疑者、表面應允准備趁夜與鄭公府報信者共計一百一十三人,均被盡數處死。”他這番話說出,羣臣就覺着身上涼氣竄涌,那真是由頭髮絲一直竄到了腳後跟,和過電似得,眼前這位小皇帝眨眼之間怎麼就殺了百十人還這麼面不改色?什麼叫天子一怒血流成河這回他們算是徹底領略了。
哼。
楊侗冷哼一聲,要不爲了這件事,他能讓跋野和柳應紅夜宿皇宮?
“老將軍可攜帶聖旨前往,監門府軍會遵從老將軍號令。”
“臣,領旨謝恩。”龐玉看楊侗的眼神變了,他忽然覺着眼前這位皇帝自己不認識了。
“陛下有旨,封霍世舉爲左監門府大將軍,率兵兩千守重光門。”
霍世舉原本就跪在地上,此刻再次磕頭:“臣,領旨謝恩。”
楊侗可沒爲龐玉、霍世舉提升爵位,畢竟無功不受祿,要封,也要等到這場洛陽風波過去以後再說,起碼這倆人得有功勳在手。
“封,跋野!”
這是令朝臣最意外的,當跋野晃悠着魁梧身軀在人羣裏走出,人們對他印象最深的便是此人的兩面三刀,誰也想不到皇帝竟然敢冊封於他,這還真是不怕背叛啊。
“封,跋野爲右監門府大將軍,率兵兩千守玄武門。”
此刻,楊侗開口了:“跋野,太后可是在徽猷殿,你只要放進來一名敵人,遭殃的可是朕的母后。”這句話說的何嘗不是‘柳應紅’。
“陛下,若真有人進入了徽猷殿,必定是兩千守軍與下臣全部身死。”
“好!”
冊封至此,裴仁基不在繼續宣讀,而是下命令道:“四位將軍,請盡忠職守,陛下還派了兩千佽飛居中策應,隨時給予援手。”
此四人高聲迴應道:“必當不負國恩。”隨即起身跨越過屍體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走去,整個大業殿唯獨剩下了羅士信。
“士信。”裴仁基可沒有宣讀對他的任何冊封,而是隻說了一句:“陛下決不能出任何危險。”
羅士信點點頭:“國丈放心。”
“羣臣聽旨!”
楊侗再度站了起來,那一刻,連裴仁基都跪倒在地。
“裴氏有女端娘,賢良淑德,甚得太后歡心,特,冊封爲後,一應程序交禮部辦理。”
皇帝,要結婚了?
在剛剛在了王世惲和段達以後?
朝臣腦子都是亂的,這也沒耽誤嘴上那句:“恭賀吾皇!”
看起來地上的一溜屍體的威懾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