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鴻運樓不隨餓漢願，從沒有斷多一天生意的大樓，十五年來第一次全天不開張。
想當初白望屠城的時候，也沒有像今天這樣。
姑娘們難得放了一天的假，卻接到命令不能出門，只好坐在各層樓臺上，喫着果品聊着天，欣賞着南青城的多年不變卻讓人百看不厭的風景，是不是發出銀鈴般的嬌笑。
百里迢迢來此欲搏美人一笑的外地公子們，呆呆地站在大樓門口，如飢似渴的盯着上方的姑娘們，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要將她們一口喫掉。
雖說心有不悅，但看在滿街都是大門緊閉的商鋪，他們也察覺出了南青城詭異的氣氛，飽了眼福後便匆匆回了各自的客棧。
今天的南青城，就連三歲孩童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乖巧地坐在各自母親的懷中，不哭也不鬧。
鴻運樓內，管事小月一直纏着趙芝，詢問這幾天發生的事是不是與太子殿下有關係。
趙芝不厭其煩，多次耐心地表示自己不知道。
可小月仍舊不死心，拉着幾個素日裏關係較好的姐妹在樓臺上竊竊私語。
“你說世子是不是真的死了？我覺得按照他們那波人的性子，死了是假，想出新的花招欺負百姓纔是真。”
天資聰穎的她自然不會傻到直接暴露白乾的身份，如果直接說昨天讓老闆親自接待的公子哥，就是當今大洛朝的太子殿下，那估計這幾日趙芝都不會有空閒時間，估計會被姐妹們問得當場辭職。
小月周邊的姑娘們這幾天都不曾出過鴻運樓，對城中發生的事當然也只是略有耳聞，至於那個作惡多端的世子死沒死，她們更是不清楚。
不過瞧見樓下走過許多從未見過的富人們，她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我覺得應該死了，不然那些都是睡到晌午時分才醒的公子們，又如何會一大早就來到城裏。”
“也對……”
姑娘們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小月趁熱打鐵，出言接道：
“誒，對了，你們覺得昨日那位白髮公子……”
話還沒說完，一個被她們成爲姐姐的年長女子就急忙說道：
“你可不要打他的注意，趙姐姐說了，那位公子可是已經名草有主了哦。”
“你說些什麼呀！”小月臉頰微紅，她解釋道：“我是想問，你們覺着那公子是不是個武林高手。”
“能讓咱家老闆親自相陪的人，若非面子大過了青陽王，那便是一個武林高手。”
一女子道：
“我說呢，起先還以爲他是個讀書人，現在想來，年紀輕輕就滿頭白髮，哪個讀書人能做到，定是練功所致。”
“對對，我也想這樣說，哎呀，可惜了，早知如此，昨天就該抓住機會的，有妻又如何，現在哪個有能力的公子不是一羣姑娘跟着的？”
站在姑娘們身後的趙芝無奈地嘆了氣，沒好氣地打斷幾人的胡謅。
“你們啊你們，若是多花些心思在琴棋書畫上，還愁沒有乖巧書生愛上你們？”
幾人被突然出現的趙芝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如同一個乖巧的小貓般低下頭，撇嘴道：
“趙姐姐……我們也是……好久都沒有見過這樣出塵的公子了嘛，不允許我們碰，難不成還不讓姐妹們過過嘴癮了？”
趙芝揮揮手，示意幾人隨意一些，不必如此拘謹。
“臨近午時了……你們再耍些時辰便都回房去，莫要在樓臺上逗留，被下面那些眼神看着也不舒服不是？”
小月疑惑道：
“爲啥呀？姐們們難得清閒，想在這裏好好看看雨境。”
趙芝無奈解釋道：
“上面有令，鴻運樓閉門七日，你們有的是時間看，但三天之內最好不好呆在樓臺上，據說是有個五十幾歲的大人物要來城裏，噢，那位大人物可是可以不受樓裏規矩約束呢，你們若是想早點離開這裏承上枝頭變鳳凰，便呆在此處看能不能被位大人相中，若是還想多等幾年再走，那便乖乖聽姐姐的話。”
話音剛落，看臺上便走得只剩了兩三人，而這兩三人還是在收拾桌上的果盤，也準備離去的。
趙芝微微一笑，對還站在原處的小月說道：
“月兒，你想走了嗎？”
小月急忙搖頭道：“哪能呀姐姐。”
說着，她一臉神祕地湊到趙芝面前，悄**地問道：
“上面的命令是不是就是殿下的命令？”
一向溫柔的趙芝此時也忍不住想敲小月一個板栗，沒好氣地說道：
“你咋就對殿下這般有興趣？”.七
這下小月還不樂意了，撇着嘴說道：
“試問樓中姑娘，哪人對殿下沒興趣……”
在西蜀聽了這麼多大洛太子傳言的趙芝霎時目瞪口呆，心想着那不是你們大洛的紈絝之首嗎？怎麼來到這裏之後，就沒有聽過你們說過他一句壞話，反倒是一些惡霸們對他破有偏見。
不過轉念一想，才與白乾相識半年多的她，對這位殿下確實知之甚少，說來還是那日的談話間，才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真實的模樣。
她眨眼清空思緒，道：
“有什麼問題，等下次殿下來了，你親自問他。”
見小月又想開口，她擺手道：
“放心，他會不瞧不起任何人，不過前提是要在他……心情好的時候問。好了，你快下去吧，叫樓下的姑娘們也回房去，莫要多逗留。”
……
小月走後，看臺上只剩下了趙芝一人，她端起桌上未被小月端走的半壺紅釀，給自己倒了一小杯。
微微一抿，只覺口中全是苦澀，沒有一點白乾所說的甜味。
“都是些生意人的噱頭，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好喝的……還是絡繹鎮的好喝些。”
從來不曾飲酒的她哪能知道，一天能喝幾壺酒的太子殿下，其實一點味覺也沒有呢？
雜雨之風吹拂而過，揚起了趙芝的滿頭秀髮。
看臺上，穿上錦衣華服的她，如同一個可擋千軍的絕代女將。
只是冷風不知，她有些想念那個死了有二十年的丈夫了。
山城似乎有些不忍看到她的憂鬱模樣，大街上突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白髮身影，邁着輕鬆卻又足以讓山河震顫的步子，緩緩向着王府的方向走去。
趙芝嘴角勾起，嘴裏的苦澀一掃而空，鄭重地對着白乾的背影作揖道：
“多謝殿下。”
從絡繹鎮的小客棧到了南青城的大樓羣。
從西蜀邊陲到了大洛的中心之一。
趙芝的命運因一個放浪公子而改。
時隔二十年，今天，她第一次起了爲夫報仇的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