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彈奏已經讓他雙手徹底活動開來，手背上血管在燈光下泛出淡淡地藍色。
爲了記錄周默最後一次公開演奏練習曲的每一個細節，好方便日後的教學。
戴宇卿在周默的上、左、右多個方位安置了多臺最先進的高速高清攝像機，目的就是拍下週默彈奏時的每一個細節。
作爲攝影支持方，國家電視臺直播頻道使用的就是這些攝像機拍攝下來的畫面。
剛剛因爲傾聽音樂而暫時消失的彈幕瞬間形成一道大潮。
“還彈什麼鋼琴啊，去做手模吧！”
“好手，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啊，我溼了！”
……
“觀看直播人數過千萬了！”
隨着一句實時數據彙報，負責直播的導演哆嗦着手掏出了速效救心丸。
夭壽哦，這是古典音樂音樂會啊，怎麼會那麼多人看？
勞倫斯晃了晃頭，再次找到戴宇卿。
“他的手指太細太長，一看就沒經過長期的訓練！我嚴重懷疑他只是在表演彈奏，實際上是在播放錄音！”
說話間，勞倫斯不僅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還抓起了戴宇卿的左手放在一起。
兩人都是享譽全球的古典音樂大師級演奏家，兩人的左手放在一起就如一個模子裏澆鑄出來般。
厚厚的手掌、粗粗的手指，這纔是絕大多數鋼琴家每天訓練4~8個小時的手。
那些又白又嫩又細又長的手指不可能出現在鋼琴家身上！
就算生來是細的，也能硬生生給你練粗了。
戴宇卿對此也無話可說，他聳了聳肩。
“這是人家的天賦。況且，你覺得我們那麼多人會配合一個孩子演戲？”
周默此時開始第二首練習曲——周默練習曲Op.1No.2a小調練習曲憂鬱的情緒。
一連串華麗流暢的音符飄揚而出，戴宇卿停住嘴巴，瞪大眼睛看向前方的高清大屏，喉嚨力還發出了無意義的啊啊聲。
不僅是他，在場的所有鋼琴人此時都如木雞般呆滯地看着前方的畫面。
此時，周默正彈出連續、流暢、優美的小二度半音階跑動，戴宇卿等處理小二度半音階跑動的指法是1-3-1-2-3，周默的指法竟然是3、4、5指跑動！
他怎麼能這樣彈？
去他媽的錄音，如果沒有經歷過多年嚴苛訓練，怎麼可能做到如此靈活、獨立運用3、4、5手指？
這種指法的表現力太強了……
勞倫斯無力的閉上了眼睛，然而周默靈巧如精靈舞動的三指卻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就是這種指法，支撐起a小調的主和絃加到A大調主和絃裏面，用急速而又圓潤的高聲部演奏形成強烈且情緒飽滿的和聲，這種極具感染力的情感渲染表現手法是古典音樂作品中從未有過的。
他又在炫技，但這個指法太重要了！
我該怎麼辦？
勞倫斯陷入了迷茫中。
演奏繼續。
《吶喊》（革命）、《激流》、《三度》、《東風》……
一座座難度高山被周默征服，然後又被周默順手丟給聽衆，繼而順着直播信號哐哐哐砸懵了古典音樂界所有演奏家。
好聽，但這是人能彈的嗎？
被周默支配的感覺驟然降臨。
周默也在叫苦，彈琴這活真不是人乾的！
不累，可是太熱了。
明明下午彩排的時候溫度正好啊……
周默懷着怨念，重重地敲下琴鍵，雙手同步在琴鍵上左右橫跳，手指531與521琶音如大海狂潮般洶涌而出，淹沒了整個音樂廳。
大海！
可海水並不是清涼的，它帶着強烈的猶如火山爆發的情緒跌宕起伏。
潮起，浪尖拍下；潮落，積蓄的力量瞬間爆發，連綿不斷、勢不可擋的沖刷着每一個人的心靈。
雙手橫跳間，早已浸溼了的衣袖甩出的汗水打溼了琴鍵，周默的演奏難度暴增數倍。
要死人了！
周默暗暗叫苦，只能全神貫注與手指的每一次觸建，瞬間調整力量避免打滑或者誤觸的同時還要注意力量強弱變化。
焦灼中，汗水越留越多。
周默不知道，爲了保證攝影效果，戴宇卿很奢侈的要求音樂廳所有舞臺燈打開，並且還額外增加好幾盞聚光燈來消除陰影。
彈琴本來就是力氣活，而肖邦、李斯特的練習曲本身就是爲了訓練而作更加辛苦，再加上週默坐在聚光燈聚焦點上享受着特大號浴霸烘烤的滋味。
周默藉着音律節奏猛地甩了下頭，臉上的汗水甩出一團水霧。
此時，現場乃至觀看直播的觀衆們已經徹底安靜下來。
激盪情緒的音樂、如精靈般在琴鍵上跳動翻飛的手指、認真且陶醉在音樂中的那張無暇的帥臉本就令人沉迷，而顆顆晶瑩剔透的汗珠順着肌膚滑落的瞬間，因專注而生的魅力以及欽佩不知不覺侵佔了所有人的心靈。
認真而又才華的美男，老天的親兒子！
鐺、咚~
周默雙手奏出最後一個音符，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好險！
肖練24首，全程演出58分鐘，無一錯漏，完美級的演出。
現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戴宇卿一邊鼓掌一邊問同樣在鼓掌的勞倫斯，“如何？”
勞倫斯嘴脣動了幾下。
周默變現出來的種種，比如創新的指法、變化的旋律加伴奏的織體、新穎的裝飾音運用、密集的大跨度的八度、十度和絃在情感渲染上的運用、自然音級與變化音級多次變化的調式創新、隨着情感起伏而變化的速度……
這些，算炫技嗎？
肯定是炫技，但所有練習曲又都在嚴謹的古典音樂框架內，每一個音符都有其存在意義而不是爲炫技而生。
最讓勞倫斯無法接受的是這些曲目不僅好聽，還具有很高的藝術性以及豐富的內涵與情感！
他不得不承認，如果說《鍾》爲他打開了一扇門，那麼周默剛剛演奏的24首練習曲爲他打開了另一扇門。
他可以非常清晰的預見到，只要喫透這24首練習曲，古典音樂將出現一次大跨度的飛躍式的發展。而這24首練習曲將成爲鋼琴愛好者與演奏家的分水嶺以及試金石！
然而，推動古典音樂發展的爲什麼是東方人，而且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這時，臺下出現了一點騷動，一個看起來像是華音學生的女生舉着礦泉水衝向舞臺。
戴宇卿笑了下沒放在心上，轉頭繼續逼問勞倫斯，“說說嗎？”
勞倫斯猶豫了一下，硬着頭皮開口。
“只是在手指技巧上有點兒東西，而且這些技法能不能具有普遍性還未可知。曲子倒是有點兒東西，但思想內涵依然單薄、單一，不值一提。”
戴宇卿沒想到勞倫斯到了這個時候還嘴硬地貶低周默，不由冷哼一聲.
“你真得沒聽出來嗎？”
勞倫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周默爲每一首練習曲都做了PPT，裏面除了練習曲訓練目的外，更多的是描述曲目本身的創作背景與情感。
比如《吶喊》。
按周默的解釋，就是讀上世紀世界大戰時外敵圍攻華夏那段歷史有感。
一句話，點名了《吶喊》是對祖國深陷外敵圍攻時的痛苦與激憤而發出的吶喊，而在結尾處一轉悲哀心情，周默又用標準的浪漫主義曲式表達了對祖國的未來與命運的祝福。
同樣的主題還有《東風》
如冬天裏的狂風突然呼嘯而來的音符，又以很快的速度一呼而過，在某個階段又會有很纖弱的聲音從遙遠地方傳來。
這種處理令整首曲子都籠罩在悲傷的情緒中，表達周默心中的悲痛、孤寂和憤怒之情，同時也表現出他的反抗決心，能夠給人帶來巨大的力量，也表現出華夏民族不怕困難，勇於鬥爭的意志和信念。
這些，不算內涵嗎？
勞倫斯只能避而不答，轉頭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正被女孩丟上舞臺的礦泉水。
此時，勞倫斯心中的周默已經化身爲一杆大旗，很多來自東方學派的熟悉的面孔正快速向大旗聚攏。
或許不久的將來，東方學派將在周默的帶領下摧毀西方古典學派百年來構建出的聖殿。
希望水裏有毒，毒死他！
勞倫斯恨不能衝上前替代那個送水的女學生，瞬移回歐洲買到世界上最毒的毒劑加到水裏，然後親眼看着周默大口大口的喝下……
然而，周默的表現讓勞倫斯失望了。
因爲他沒有撿起舞臺上的水，而是走到通往後臺的門口從一個年紀靚麗的女孩手中接過一瓶礦泉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不要喝除了助理之外的任何人遞給你的飲料！
——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