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維克托走進胡斯特“外喀爾巴仟烏克蘭民族委員會”大樓的同一時間,相距數百公里外的沃倫州,柳比亞濟,一個名爲特洛斯特諾耶的小村附近,正有六七個穿着便裝的人,冒着迷濛的小雨,沒頭沒腦的衝進茫茫無際的森林沼澤帶。

    柳比亞濟位於沃倫最北端,同時也是西烏克蘭的最北端,從這裏繼續北上,只需要不到四十公里,便進入了白俄羅斯境內,當然,這四十公里可不是那麼好走的,原始的普里皮亞季河沼澤帶,就是由這裏發端,並持續向東蔓延的。

    而緊跟在這幾個人身後,不過只有幾十戶人家的特洛斯特諾耶小村方向,則是持續不斷的響着槍聲,間中,還夾雜着人們的吆喝聲以及機動車馬達的轟鳴聲。

    七人中領頭的,是一個頭戴鴨舌帽,身穿灰色馬甲衫的中年人,他的身材偏瘦弱,一張略顯消瘦的臉上,還戴了一副寬沿的眼鏡,只不過這副眼鏡已經壞了,左邊的眼鏡片幾乎碎成了蜘蛛網,估計稍稍碰一下就會散成一地的碎玻璃。

    當然,中年人那張臉上最爲顯眼的地方,還是鬢角處的一道傷疤,就這張臉,已經在半個月前上了蘇聯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密集搜查清單,同時,內務人民委員部也在尋找這張臉,就爲了這張臉,莫斯科罕見的下達了懸賞令,只要能夠將這張臉的主人抓到,就是大功一件。

    儘管中年人的身材瘦弱,但跑起來的速度卻是一點都不快,相反,或許是因爲體重較輕的緣故,他的動作還非常靈活,跳轉騰挪間,如同靈猴一般,背在右肩上的那支波波沙衝鋒槍,半點也影響不到他的衝刺速度。

    就在幾個人即將衝進林地的那一刻,隨着一陣破空的呼嘯聲,一枚不知道從哪兒打來的炮彈,徑直落在幾人前方不過幾米遠的地方,巨大的爆炸將一株碗口粗細的白樺樹攔腰炸斷,四處紛飛的碎木屑,劈頭蓋臉的打在一個逃亡者的身上。

    這個倒黴的年輕人慘叫一聲,雙手捂着臉,直接撲倒在草地上,隨後就在那裏翻滾慘嚎,兩條腿還不停的在空中蹬踹,像是這樣就能稍稍緩解一些痛苦似的。

    包括中年人在內,剩餘的六個人根本顧不上查看年輕人的情況,他們腳下不停,飛也似的衝進了林子,很快便在茂密的叢林中消失不見了。

    又過了約莫兩三分鐘,嘈雜的人聲由遠及近,二十幾名穿着邊防軍制服的蘇軍士兵,在一名少尉的帶領下,飛快的趕了過來。這些人停在了林地邊緣,有人過去查看那個受傷年輕人的情況,也有人嘗試着向林子中開槍射擊,至於帶隊的少尉,則停在一叢灌木的旁邊,彎腰從灌木的枝杈上,撤下一條被撕碎的布條。

    很快,倒地掙扎不休的年輕人,被兩名蘇軍士兵拖着拽到少尉的身邊,其中一名大士湊到少尉旁邊,將一個幾乎被鮮血浸透的小本子遞到少尉面前,說道:“少尉同志,這傢伙扎傷了眼睛,要不要將他帶回去?”

    少尉將小本子接過來,拿在手裏抖着,一邊嘗試着甩掉上面的血跡,一邊頭也不擡的說道:“帶回去幹什麼?就在這裏處理掉。還有,把人都集合起來,稍事休整之後,咱們就趕回營地去。”

    這番話說完,少尉又擡頭看了看西邊的叢林天際處,嘴裏罵罵咧咧的說道:“這場該死的雨看來是不會停了,我可不想在這樣天氣裏寄宿荒野。”

    “那,逃進林子裏的幾個傢伙怎麼辦?”大士遲疑着問道。

    “總有人能夠將他們抓回來的,”少尉顯然不是個責任心多麼強的人,他聳聳肩,嘀咕了一聲,低頭去看手上的小本子。

    大士當然也不想繼續追下去,就像少尉所說的,在這樣的鬼天氣裏,野外露營絕對不是一件浪漫的事。

    大士轉過身,指揮着兩名士兵將受傷的年輕人拖走,準備弄到林地裏活埋掉。他們是西烏克蘭的邊防軍,與這些烏克蘭反抗軍作戰,是他們的職責,也是他們最厭惡的事情,按照過去的慣例,只要抓到反抗軍成員,直接絞死就是最佳的處理方式。不過,今天這樣的天氣裏,再搞一個絞刑架顯然太麻煩了,所以,活埋就是另一種可選的方案了。

    “等等!”就在大士帶着人將年輕人拖到林地邊緣的時候,之前還精神萎靡的少尉同志,突然像是吃了槍藥一般的大喝一聲,隨即,剛剛回過頭的大士,就看到他如同發了瘋一般的衝過來,一把揪住年輕人被鮮血浸透的衣領,使力想要將他從地上提起來。

    “你這傢伙,是不是叫伊戈爾,伊戈爾?納尼亞耶夫?!”年輕人的塊頭不小,少尉使力過猛,卻沒能將對方從地上拎起來,自己反倒被帶的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不過,他還沒等到身形站穩,便已經迫不及待的追問起來。

    年輕人被他晃得腦袋來回擺動,滿是血跡的臉上表情猙獰,但卻是緊緊抿着嘴脣,一聲不吭。

    “剛纔逃進林子的幾個人裏,是不是有卡爾片科?!德米特羅?卡爾片科?!”少尉臉上的表情同樣猙獰,他雙手死死揪住年輕人的衣領,一邊使勁搖晃,一邊聲色俱厲的咆哮着。

    聽少尉說,之前逃跑的幾個人中,很可能有德米特羅?卡爾片科,原本還散佈在叢林邊緣的邊防軍士兵們,頓時譁然,兩名正湊在一塊抽菸的士官,直接丟掉手中的菸捲,腳步飛快的奔了過來。

    此時,這些停留在叢林邊緣的邊防軍士兵們,一個個的臉上早就沒有了疲憊和不耐,取而代之的,全都是期盼和貪婪……沒錯,就是貪婪。

    相比起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懸賞,內務人民委員部對其下屬工農民警總局、邊防軍系統,同樣也下達了懸賞令,梅爾庫洛夫同志發了狠,只要有誰抓到卡爾片科,他不介意給立功者連升三級。

    少尉對追剿幾個烏克蘭反抗軍的小雜魚不感興趣,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糟糕天氣裏,但是話說回來,如果小雜魚陡然間變成了一條大魚,那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最重要的是,逃進林子裏的那幾個人中,可是極有可能藏着卡爾片科,卡爾片科!如果他這麼空着手回去,被上面的中尉看到了這個小本子,估計他的腦袋都會被生生擰下來。

    等着兩名士官湊到身邊,少尉才鬆開揪住年輕人衣領的手,他雙臂用力一推,將這個萎靡卻又不肯開口的傢伙推倒在地上,又狠狠在他小腹上踹了一腳,這才扭頭對湊過來的兩名士官說道:“這個傢伙叫伊戈爾?納尼亞耶夫。”

    這麼說着,他將手裏幾乎皺成一團的小本子塞到一名士官的手裏,接着說道:“他是卡爾片科的警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之前逃進林子裏的那幾個人中,就有一個是卡爾片科,德米特羅?卡爾片科!”

    “那還等什麼,少尉同志,”接過小本子的士官表情振奮的說道,“咱們追上去吧。”

    少尉沒有立刻表態,他轉過身,面向叢林外圍那些正直勾勾看着這邊的邊防軍士兵們,提高嗓門,大聲說道:“同志們,現在我們似乎可以確定一件事,就在之前逃進林子裏的那幾個匪徒裏,很可能藏着劊子手德米特羅?卡爾片科,所以,我們現在需要追上去,把這個……”

    少尉旨在動員的話還沒說完,士兵們已經七嘴八舌的嚷嚷道:“追上去,追上去!”

    這些傢伙不僅是嚷嚷,還有人已經開始整理裝備了,此前的疲勞似乎隨着卡爾片科這個名字的出現,而瞬間消失不見了。

    “斯特普克!”少尉也不多說廢話,他將腰間的手槍拔出來,目光四顧,同時大聲喊道,“探路的任務交給你,要想尋到狐狸的蹤跡,就必須依靠你這樣的老獵人,不要讓我們失望!”

    “是,少尉同志!”一個面色滄桑,看上去邋邋遢遢的中年士兵站出來,大聲應了一句,隨即便轉身走進林子——這是一位老獵人出身的士兵,要想在林地裏追蹤獵物,他的本事和經驗就是最大的依仗。

    很快,之前還想着今早撤回營地的士兵們,全都整理好了行裝,他們跟在中年士兵的後面,以散兵隊形進入了叢林。

    少尉和一名大士走在最後面,當最後一名士兵的身影也進入林地的時候,少尉才低頭看了看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年輕人,隨即,在邁步的一瞬間,他將手中的槍口對準年輕人的面部,毫不留情的扣下了扳機。

    清脆的槍聲經過叢林迴盪,變的有些沉悶。距離林地邊緣差不多有個兩公里多的地方,就是升滿了雜草的沼澤地。

    這片廣袤的沼澤地就像是個可以吞噬一切的魔鬼,誰也不知道那及腰高的雜草下面,隱藏着什麼樣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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