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仕途上走的越遠,地位越高,維克托就越有一種感受,那就是在這個世界上,但凡走上了仕途並且有所成就的人,就沒有哪一個是“純粹”的人,思想過於“純粹”的人,是很難在仕途上有所成就的。

    做官與搞學術類的研究不同,搞學術研究的人不需要考慮學術之外的太多東西,他們只需要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到自己的研究工作中就可以了,從某種程度上說,來自外部的干擾越少越好。但做官就不一樣了,走上這條路的人,需要考慮太多與本職工作無關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耐心去應對這些外部問題的話,這個人的仕途也是走不遠的。

    當然,在維克托重生之前的那個世界裏,即便是搞學術研究的人裏,也很少有幾個是“純粹”的人了。

    放到眼前,在維克托看來,沃茲涅先斯基顯然也不是一個“純粹”的人,他這次對卡岡諾維奇同志的批評,固然有對烏克蘭實際問題的考慮,但若是換一個角度去考慮,他的這一行爲,未嘗沒有政治利益方面的考量。別忘了,沃茲涅先斯基可是剛剛被推選爲政治局的候補委員,在這裏,“候補”是一個需要着重關注的點。

    對於政治局的委員來說,什麼時候能夠將“候補”這個帽子摘掉,是一個不太好確定的事,尤其是在“候補”委員有兩個的時候。但巧合的是,加裏寧同志的過世,爲政治局委員中空出了一個名額,在這個基礎上,或許就會有人考慮,如果政治局中再出現一個空缺的話,那麼兩個“候補”的委員,會不會就此增補上去呢?

    好吧,這是一個不太好確定的事情,或許,即便是政治局委員中真的又空出一個名額,沃茲涅先斯基和布爾加寧這兩位候補委員,也不會在短期內順利的將“候補”這個帽子摘掉。但話說回來,希望總是存在的,而類似這樣的事,只要有一絲希望,自然就值得去搏一搏的,不要忘了,那可是一個政治局委員的空缺。

    維克托甚至可以確定,這次對卡岡諾維奇同志的“批判”,很可能不只是沃茲涅先斯基一個人在策動,難道同樣身爲候補委員的布爾加寧同志,就沒有什麼想法嗎?而遠在近千公里外的基輔,那位最近半年多時間裏,一直都保持着絕對低調,鮮少在公衆面前出現的赫魯曉夫同志,他就沒有從中做點什麼嗎?

    政治永遠都不會是溫情脈脈的家庭喜劇,相反,它就是一個沒有硝煙且充滿了爾虞我詐的戰場,任何置身其中的人,都必須謹慎小心,謹言慎行。像卡岡諾維奇同志,他的確已經老了,思維過於的僵化,已經跟不上當前的形勢了,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最佳選擇應該是急流勇退,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像加裏寧同志一樣,那樣的話,考慮到長期的同志關係,領導核心中總歸還是會有人護着他的,至少不會讓他的下場太過難看。

    但就像那句話所說的,對於一個人來說,最難認清的其實就是自己,而卡岡諾維奇同志就是這樣的。他並認爲自己已經落伍了,也不認爲自己的思想根本上時代了,他只覺得自己還年輕,且對斯大林同志絕對忠誠,對聯盟的事業絕對忠誠,所以,他還能爲聯盟貢獻自己的力量,還能在更重要的崗位上發揮自己的光和熱。

    可他不知道的是,希望能夠爲聯盟貢獻力量,希望在更重要的崗位上發揮光和熱的人,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很多人,這些人比他更加的年輕,更加的精力旺盛,對政治理解的更加深入,更加的善於作鬥爭,最重要的是,作爲一名老同志,卡岡諾維奇已經擋在了這些年輕人尋求前進的路上,所以,他就成爲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當然,維克托並不會對卡岡諾維奇同志所要面對的局面表示憐憫,畢竟他與這位老同志並不具備完全相同的理念,另外,其在烏克蘭的所作所爲,也的確是犯下了錯誤,如果他沒有這麼一個重要的痛腳被別人抓住,那些想要動他的人也沒可能輕鬆獲得成功。

    “在烏克蘭的重點工作問題上,拉扎爾·莫伊謝耶維奇同志的確是犯了一些錯誤,”與沃茲涅先斯基並肩走了一段距離,經過一番思考的維克托纔開口說道,“在這方面,我認可你的立場。但真正的問題在於,這次經濟工作會議的主要着眼點,並不在於批判什麼人,也不是單純爲了指出經濟工作中存在着什麼樣的問題,我認爲,會議的要點應該是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語氣一頓,他停下腳步,一邊扭頭看向走在旁邊的沃茲涅先斯基,一邊說道:“你說拉扎爾·莫伊謝耶維奇同志沒有能夠解決掉烏克蘭存在的農業問題,所以建議免除他烏克蘭第一書記的職務,那麼好吧,作爲與會的一名中央委員,我認同你的意見,但我也會反問你,在免除了拉扎爾·莫伊謝耶維奇同志的職務之後,你又有什麼好的措施,可以扭轉烏克蘭的局面?”

    “是的,尼古拉,如果只是簡單的提意見,那麼誰都能夠做的到,可當意見提出來之後,你又想好怎麼去解決它了嗎?”維克托最後說道。

    作爲一名政治局的候補委員,沃茲涅先斯基自然沒有權力在政治局的會議上,提出免除卡岡諾維奇同志烏克蘭第一書記職務的建議,按照正確的流程,他需要將相關的建議提交給組織局,再由組織局的負責人,也就是身爲政治局委員的馬林科夫同志向政治局提交。

    現在,沃茲涅先斯基不打算走這個正規的流程,他打算在中央委員會的經濟工作會議上將相關議題提出來。

    在這裏,有一個問題必須提出來,那就是中央委員會的經濟工作會議,並沒有權力討論幹部和組織問題,所以,沃茲涅先斯基提出的有關免除卡岡諾維奇同志烏克蘭第一書記職務的建議,即便是在經濟工作會議上獲得了全體中央委員的贊同,也是沒有任何效力的。

    但是話說回來,此次的經濟工作會議,總計有一百四十多名中央委員參加,另外,還有包括斯大林同志、米高揚同志、馬林科夫同志等政治局委員出席會議,在這樣的會議上,一旦沃茲涅先斯基將烏克蘭農業工作中存在的重大問題都拋出來,形成一定的影響力,卡岡諾維奇同志就會變的非常被動,政治局即便不會立刻接受沃茲涅先斯基的建議,將卡岡諾維奇從烏克蘭第一書記的職務上拿下來,恐怕也會採取一些措施的。

    說實話,考慮到烏克蘭目前的農業狀況,維克托認爲自己是阻擋不了沃茲涅先斯基的企圖的,關鍵是他也沒有想過要去阻擋。

    但就像他對沃茲涅先斯基所說的那樣,他固然是阻擋不了對方的企圖,但卻也有給對方製造麻煩的能力,他只需要在經濟會議召開的過程中,在沃茲涅先斯基提出動議的時候,反問對方一句:在免除了卡岡諾維奇同志的職務之後,他又將如何扭轉烏克蘭的局勢就足夠了。

    如今的烏克蘭,需要的不是一場批判,而是解決問題的切實辦法,維克托可以不在乎卡岡諾維奇同志的去留,但他需要知道未來的烏克蘭能不能化解農業上的巨大危機。

    面對維克托提出的問題,沃茲涅先斯基沒有回答,他迎着維克托的目光看回來,與他對視了幾秒鐘,隨後微微一笑,連再見也不說,轉身便走。

    維克托沒有攔着他,也沒有繼續追問,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非得說出來,只看沃茲涅先斯基的態度,就知道他應該在解決烏克蘭農業問題上有想法了,這個想法是否可行暫時還不知道,但至少應該比卡岡諾維奇同志的所作所爲靠譜的多。

    目送沃茲涅先斯基穿過市場的出口,上了街邊一輛剛剛開過來的伏爾加轎車,維克托的嘴角抽了抽,隨即扭頭朝市場內看過去。

    此時,市場內的人流一點都沒有減少的意思,相反,那些排起了長隊的地方,似乎等候的人更多了。

    看了約莫幾秒鐘,維克托收回視線,擡手摸了摸頭上帽子的帽檐,這才邁步朝着沃茲涅先斯基剛纔走的方向走去。

    沃茲涅先斯基或許真的有解決烏克蘭農業危機的辦法,但全聯盟範圍內的糧食危機,他是否也有辦法解決呢?要知道,今年持續的旱情可不僅僅影響到了中央黑土區,白俄羅斯、俄羅斯,乃至於外高加索地區,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換句話說,轉過年來的糧食危機將會比今年的情況更加嚴重。

    除此之外,整個歐洲也在面臨着糧食短缺的困擾,波蘭、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等等,那些現在已經與聯盟走到了一起的歐洲國家,他們向莫斯科尋求糧食援助的意向,自始至終就沒有打消過,難道莫斯科真的能看着他們餓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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