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要求貝利亞做一個檢查的話,那麼今晚的中央主席團會議就會變得毫無意義,”赫魯曉夫一屁股坐到馬林科夫對面的沙發上,他伸手抓起面前茶几上的一包香菸,語氣嚴肅的說道,“可以預見的是,如果我們僅僅是要求貝利亞做一個不痛不癢的檢查,那麼主席團的諸多委員中,將會有超過半數選擇站到貝利亞那一邊去,作爲提議者,我們的處境將會變的尷尬。”

    這番話說完,他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香菸,自顧自的給自己的點上,隨後,他將香菸夾在右手的指縫間,卻將左手伸進了衣服的口袋裏,從中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直接丟在茶几上。

    “過去這一週多時間裏,如果你們有關注着康斯坦丁·謝爾蓋耶維奇·葉夫根尼這個傢伙的話,那麼想必你們就會察覺到問題了,”用夾着香菸的手朝信封指了指,赫魯曉夫說道。

    “康斯坦丁·謝爾蓋耶維奇·葉夫根尼?”馬林科夫看了看茶几上的信封,語氣遲疑的說道,“他是什麼人?”

    嘴裏問着這樣的問題,他卻將詢問的眼神看向維克托。

    “康斯坦丁·謝爾蓋耶維奇·葉夫根尼,內務人民委員部第一副主席助理,”維克托想了想,很快就在腦海裏將這個人找了出來,“在貝利亞重新接手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工作之後,此人便就任了這個職務,過去五年裏,他一直在協助波格丹·扎哈羅維奇的工作。”

    波格丹·扎哈羅維奇就是指的科布洛夫,現任的內務人民委員部第一副主席。馬林科夫同志不知道葉夫根尼是什麼人,但卻不可能不知道科布洛夫是誰。

    “葉夫根尼很受貝利亞的信重,此人有面部肌羣運動功能障礙症,臉上總是這樣一種表情......”維克托指了指自己的臉,同時調動面部肌肉,學着葉夫根尼平素的表情做了個怪臉,

    隨着維克托臉上做出的那個怪異表情,馬林科夫同志眼睛裏閃過一絲恍然,很顯然,他想起這個葉夫根尼是誰來了。

    視線回到桌上那個信封處,馬林科夫同志遲疑了片刻之後,伸手將信封拿了起來,隨即,就那麼直接將信封內的東西倒在了茶几上。

    信封內裝着的是厚厚一摞照片,隨着這些照片被倒出來,瞬息間便散落開來。

    維克托低頭看去,發現上面顯現出來的幾張,全都是葉夫根尼同某些人會面的畫面。

    對於維克托來說,葉夫根尼並不陌生,他過去與這個傢伙打過不止一次交道了,當初在獵殺科托夫的時候,維克托還與此人合作過呢。

    正因爲曾經打過很多次交道,維克托早就習慣了葉夫根尼那張形如枯槁般的臉,不過,此時此刻,吸引到維克托注意力的,卻不是照片中的葉夫根尼,而是與他會面的那些人。

    站在維克托的位置,他可以看到四張照片,而在這四張照片中,除了葉夫根尼之外,還有兩個人存在,其中一個是蘇斯洛夫,而另外一個卻是阿韋爾基·鮑裏索維奇·阿里斯托夫,與前者一樣,此人也是中央主席團的委員之一。

    馬林科夫自然也看到了照片上的內容,他的眉頭微微蹙起,而後先是看了赫魯曉夫一眼,這才伸手將那些照片重新拿起來,逐一的瀏覽。

    維克托上前兩步,在赫魯曉夫旁邊的沙發前坐下,他的眼睛盯着眉頭緊皺的馬林科夫,手上卻給自己點起一支香菸。

    “在過去一週多的時間裏,葉夫根尼頻繁拜會現任的主席團委員,以及從各地抵達莫斯科的黨代表,”等着維克托手中的香菸點燃,赫魯曉夫才繼續說道,“不僅是他,還有謝爾蓋·阿爾謝尼耶維奇·戈格利澤,以及列夫·葉梅利亞諾維奇·弗洛德濟米爾斯基。”

    語氣頓了頓,他加重語氣,說道:“尤其是弗洛德濟米爾斯基,我懷疑他對某些黨代表採取了脅迫的手段,以迫使那些身上存在問題的黨代表們,接受他們的控制,成爲他們的傀儡。”

    戈格利澤是內務人民委員部第三局的局長,而弗洛德濟米爾斯基則是內務人民委員部重大案件偵查局的局長,兩人都是貝利亞的絕對親信,同時,也是內務人民委員部中掌握着真正實權的部門主要負責人,在庫茲涅佐夫擔任主管國家安全工作的中央書記處書記時,正是因爲有這些人的存在,貝利亞才能始終牢牢控制着整個內務人民委員部,誰都沒辦法將手插進去。

    “這些照片並不能說明任何實質性的問題,”馬林科夫表現的很冷靜,他將那些照片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隨後,照片被遞到維克托的面前,他則看着赫魯曉夫說道,“從這些照片上,我們只能看到某些同志在會面,在......交談些什麼,而你所說的那些,都只是猜測。”

    “或許並不僅僅是猜測,”赫魯曉夫笑了笑,顴骨前的蘋果肌高高隆起,將有些浮腫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縫,這樣的表情令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陰險。

    左手再次伸進口袋裏,赫魯曉夫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圓形膠盤,輕輕的放在茶几上。維克托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一種專用的錄音盤,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的工作人員在審訊以及竊聽工作中,都喜歡用這種錄音盤來錄音。

    “在內務人民委員部中,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貝利亞的,”赫魯曉夫身子後仰,整個人靠進沙發的椅背裏,說道,“也有些同志表面上效忠於貝利亞,但實際上卻是終於聯盟,終於布爾什維克的,也正因爲如此,我才能得到一些準確的消息。”

    馬林科夫的目光聚焦在那個圓形膠盤上,片刻後,他擡起頭,朝着站在不遠處的蘇哈諾夫點了點頭。後者心領神會的轉身離開,幾分鐘後,帶着一名工作人員迴轉,並將一個白色的膠盤式錄音機送了過來。

    馬林科夫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他等到工作人員將膠盤安裝好之後,才面無表情的擺了擺手,示意蘇哈諾夫帶工作人員離開。

    包括蘇哈諾夫在內,客廳中的工作人員迅速撤離,等到整個大廳裏只剩下維克托與赫魯曉夫之後,馬林科夫才按下了錄音機上的放音鍵。

    錄音機中先是傳來沙沙的聲響,應該是噪音,約莫三四秒鐘之後,隨着咔噠一聲輕響,一個男人的聲音傳出來。這聲音沙啞綿軟,語氣中帶着明顯的恐慌與無奈。聲音的主人在央求一個名叫弗拉基米爾·格奧爾吉耶維奇的人,因爲男人始終只是用名和父名組合的方式稱呼對方,因此,也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弗拉基米爾·格奧爾吉耶維奇姓什麼。

    錄音中,兩個男人的對話持續了將近十分鐘,其大概的內容,就是一個名叫弗拉基米爾·格奧爾吉耶維奇的人,和一個名叫帕維爾·格里戈裏耶維奇的人,在做一筆交易。

    “帕維爾”是格魯吉亞的一名幹部,從對話中看,此人在衛國戰爭期間,擔任過巴庫油田的工程師。而“弗拉基米爾”則是格魯吉亞內務人民委員部的一名調查人員,他發現“帕維爾”在衛國戰爭期間,曾經趁亂貪污了一筆總數爲四萬盧布的公款,並以此爲威脅,要求“帕維爾”接受他的驅使,否則的話,就要將他送進監獄。

    這段持續了不到十分鐘的錄音之後,還有別的對話,不過,馬林科夫同志顯然沒有耐心繼續聽下去了,他伸手將錄音機關掉,朝着赫魯曉夫問道:“這個帕維爾就是帕維爾·格里戈裏耶維奇·帕夫洛夫?”

    赫魯曉夫沒有開口,只是無聲的點了點頭。

    維克托也知道這個帕維爾是什麼人,毫無疑問,此人就是巴庫現任的市委第一書記兼蘇維埃執委會主席,換句話說,此人就是巴庫的市委書記兼市長,與此同時,此人因爲在衛國戰爭期間保證了巴庫油田的正常運轉,還獲得了一枚社會主義勞動英雄勳章。

    現在呢?從這段錄音上看,這位帕維爾同志,竟然因爲職務犯罪的關係,成爲了某個人所驅使的傀儡,更要命的是,這傢伙也是此次黨代會的與會代表。

    從赫魯曉夫那裏得到了肯定的答覆,馬林科夫那張臉一瞬間就陰沉下來,不用問也知道,這件事的性質有多麼的惡劣。

    “這個弗拉基米爾又是什麼人?”沉默了一會兒,馬林科夫沉聲問道。

    “應該是弗拉基米爾·格奧爾吉耶維奇·捷卡諾佐夫,”見赫魯曉夫沒有開口的意思,維克托想了想,輕聲回答道,“目前,格魯吉亞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工作,主要由他來主持。”

    “啪!”

    馬林科夫的脾氣終於安耐不住了,他用力在茶几上拍了一巴掌,怒聲道:“這是犯罪!是毫無原則、毫無黨性的犯罪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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