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離開德政殿的時候,心情舒暢。
那個大食盒以及沒喫完的糕點被她留下來了。
糕點剩得不太多,大半都被她餵給了裴昭,吃出大事也不至於。
難喫歸難喫,但畢竟沒有下藥。
爲了讓裴昭能多喫幾塊,她在裴昭面前也一樣吃了的。這樣的味道她自己尚且可以忍受,所以沒有什麼大礙,而自己誇自己做的東西好喫,更談不上不對。
想起裴昭痛苦的表情,宋棠仍坐在轎輦上也忍不住笑。
竹溪不曉得那些,見她高興便說:“娘娘做的糕點,想來陛下很喜歡。”
宋棠朝竹溪看過去一眼,笑容愈深:“可不是?”
裴昭敢說不喜歡嗎?
他比旁人都更清楚,一旦他說不喜歡,她定會再接再厲,直到他喜歡爲止。
不過從前曉得自己做的東西難喫,她無數次嘗試下廚,也沒有一次拿去給裴昭品嚐過,怕會惹他不快,怕會在他面前丟人。如今當然不怕那些,要怕也是怕自己把東西做得好喫,便宜了裴昭。
好在她的廚藝從來不辜負她的一片真心。
無論多少次下廚自我磨鍊,這做出來的東西愣是能一次比一次難喫。
天地良心。
她絕對不是故意做成這樣。
正因爲不是故意,纔好拿去裴昭面前讓他受受罪。
無論裴昭如何懷疑、如何不相信,他若查,怎麼查都會發現是他想多了。
“今天做的點心還剩了一些。”
宋棠琢磨着,吩咐竹溪,“待會回去,你各送些去給高貴嬪和沈寶林。”
“是。”竹溪口中先應下宋棠的話,才疑惑道,“都是娘娘辛辛苦苦爲陛下做的點心,爲何要送給高貴嬪和沈寶林?”她想說這兩個人平常對宋棠也不算親近。
“既做了便送些給大家嚐嚐,又算什麼?你還心疼上了?”
宋棠好笑,“還是擔心她們吃出問題找我麻煩?”
竹溪沒有想到這一層,一時着急:“若那樣,娘娘豈不是要喫虧?”
“無妨。”宋棠嘴角勾起,“你說一聲陛下也嘗過便是。”
竹溪頷首道:“是。”
她相信宋棠會讓她這麼做自有道理,“奴婢知道了。”
宋棠其實不擔心。
高貴嬪雖然是竇蘭月的人,但膽子小不敢亂來,沈清漪更不會亂來。
即便她們當真亂來了,她也依然不擔心。
有人幫她一起折騰裴昭豈不是更妙?
她現在對裴昭來說利用價值極大。
要再找一個她這樣“趁手”的可不容易,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很安全。
何況,裴昭多瞭解曾經的她吶。
這個人早摸清楚了,有些陰私手段曾經的那個她根本就不會用。
這大概也是裴昭選中她給沈清漪當擋箭牌的原因之一。
當然那都是從前。
現在的她麼?慢慢來,不着急。
只要裴昭維持着對她那樣一份印象,對她而言,就再好也不過。
至於吩咐竹溪給沈清漪送些糕點過去,又特地提到是做給裴昭喫的,當然是爲了給沈清漪“通風報信”。裴昭吃了她做的那麼難喫的東西,沈清漪能不擔心嗎?
她做的那麼難喫的糕點,裴昭喫下大半都是事實。
這是一件小事。
對於現在的裴昭和沈清漪來說,它很不起眼。
可是呀。
當一件又一件這樣的小事在沈清漪的心裏紮根,它們遲早會變成吞噬她的理智、吞噬她對裴昭信任的怪物。遲早有一天她會再也無法忍受任何一件這樣的小事。
到那個時候,沈清漪又會怎麼做呢?
唔,宋棠感覺自己已經惡趣味的期待起來了。
·
宋棠做的糕點,實在太過難喫。
所以在她離開之後,裴昭立刻讓魏峯把剩下那些都處理了。
儘管如此,但近乎一整天,裴昭都在受折磨。
起初是反胃,後來是上吐下瀉,直到找來御醫看診,喫過藥,才消停些。
然而一天過去,宋棠做的那兩樣糕點的味道像是久久無法散去。
哪怕臨到入睡躺在牀榻上,裴昭仍無法擺脫那份痛苦。
究竟怎麼才能做出這麼難喫的東西?
裴昭實在想不明白。
難喫到他甚至懷疑宋棠是不安好心。
讓魏峯去查過一番,確認宋棠是用心做出來的點心後,他更加想不明白。
當真是太難吃了。
難喫到他恨不得把宋棠的小廚房給撤了,免得她再來一次。
這般想着,裴昭深吸一氣,手掌摁一摁胸口的位置,壓下今天已不知多少次涌上來的噁心感覺。偏偏這般難喫,他半個字都不敢在宋棠面前說,生怕她不罷休。
宋棠他還不清楚麼?
一旦今天這兩樣點心得不到他的認可,她勢必要兩次、三次地繼續嘗試。
那纔是真正對他無休無止的折磨。
裴昭想象那個場景,忽然頭疼得厲害,感覺自己像是在供祖宗。
這時,帳幔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魏峯隔着帳幔壓低聲音稟報說:“陛下,沈小娘子來了。”
清漪?
裴昭聽見魏峯的話,當即坐起身撩開帳幔,下一刻他瞧見魏峯身後的人。
沈清漪見到裴昭後才摘下兜帽:“昭哥哥。”
裴昭擡手示意魏峯退下,對沈清漪說:“是有什麼事這麼晚過來?”
沈清漪皺着眉上前兩步,滿面愁容。
“昭哥哥,我很擔心你。”
裴昭伸手牽過沈清漪的手,帶着她在牀沿坐下,笑問:“清漪,朕好好的,突然擔心朕做什麼?”頓一頓繼續說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但說無妨。”
“不是,是……”
沈清漪略微遲疑才說,“是淑妃。”
她一面說一面小心觀察着裴昭的表情,見裴昭表情沒有異樣方繼續說下去:“淑妃今日做的糕點,也送了些與我,實在是……聽說,那還是做給昭哥哥喫的。”
沈清漪不提還好。
她一提這茬,反胃噁心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
裴昭:“……”